“阿窈!”
谢昀染血俊脸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惊慌,空白大脑尚不及思考,便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跳下悬崖,扑向坠往云海间的身影。
“王爷!”
姜毅嘶声呐喊,追到悬崖边,玉如霜泛红的眼凶狠瞪向宁雅沁,气疯了要将她给砍死。
宁雅沁尖叫一声,瘫软在地扑住一人的腿,哭哭唧唧地喊道:“我没想推她,我只是害怕,我不是故意的……”
正扑向悬崖却被景安抱住的谢文澈气急败坏,第一次仪态全无,失态地吼道:“滚!”
景安焦急地大喊道:“速速来人拉住太子!太子殿下这万丈深渊,您若坠下去,太危险了!”
“先让我杀了这坏蛋!”玉如霜内力全开,古刀恨恨地砍向宁雅沁。
景安心中叫苦,却不敢让她真的杀人,又分出精力阻拦她,险些被踹下悬崖。
“殿下!”景安还得劝住朝下扑的谢文澈,“您冷静点啊!”
谢文澈冷静不了,但他已经是用尽全身在克制,若再失控一些,他便也亲手将宁雅沁给杀了。
死咬唇齿,他品尝着口中腥甜,总算是能寻回丝理智,一脚将宁雅沁踹晕,他隐忍着怒火道:“援军还没到吗!哪城的兵马这么懈怠!”
“殿下,他们来了!”
景安一喜,看见了远处的火光,也听见了属于朝廷的号角声。
乱党有撤退迹象,谢文澈再不管此处,匆匆向崖边跑去。
“殿下!”
景安一身血拦了他,强撑着气力道:“属下知道您重视宁姑娘,但您才是最重要的那个,无论为谁,您都不能涉陷!”
“让开。”谢文澈语气很冷静,眉眼却凝着层平日没有的疯劲,他也想不管不顾地试一次,哪怕死,那也是和宁清窈一起死,反正他是死过一回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殿下……”
景安仰头看着他,眼里都是祈求,却始终不见他的主子有半分动摇。
咬咬牙,他狠下心道:“殿下……好。”
收起刀刃,他放谢文澈过去,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掌劈在谢文澈的后颈,将他给劈晕。
“对不起殿下,我不能让你冒险……”
说着话,他也已然是强弩之末,眼皮渐渐耷拉,亲眼看着王将军到了近前,才放心昏迷过去。
玉如霜还要杀宁雅沁,被王将军的人给拦下了,姜毅站在崖边,紧握的掌心洇出一片血,却尽可能保持冷静道:“来人,抽调三千人马,我现在就要去寻人!”
山上厮杀不熄,王将军将他们安置妥当,便领兵和山上乱党打作一团,打了整整一夜……
晨光熹微,清脆鸟鸣响彻在山涧,隐隐有水流声也一同传进空旷洞穴。
宁清窈眉心拧紧,羽睫轻颤徐徐睁开眼眸,迷茫双眸中仿佛侵染着雾色,她且放空片刻,才渐渐恢复清明。
抬起双手看一看,斑驳痕迹道道划过,都是擦伤刮伤,身上各处虽痛,却察觉不出哪里有重伤,都是磕磕碰碰留下的伤疼。
宁清窈徐徐坐起身,再看四肢,一点没少,摸摸脸颊,只有两道浅浅划痕,再无其他伤口。
怎么回事,她不是跌落悬崖了吗?
正疑惑着
“咳咳!”
一道虚弱嘶哑的咳嗽声响起,宁清窈瞬间警惕转身,取出银针摆出架势,一切一气呵成,却在看清人的瞬间僵住。
谢昀躺在她身侧不远处,一身墨袍被凌乱割破,露出的白色中衣染了血,他的双手也满是鲜红,从袖子里蜿蜒出来的血迹流淌在地上,已经干涸。
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胸膛起伏低微,喉咙里偶尔发出苟延残喘般的嘶哑喘息,虚弱到仿佛下一瞬便要消失。
“……王爷?”宁清窈颤着声唤了句。
她扑到跟前,手方触碰他,便是满手的血,她抖得更厉害,双眸微红。
“……谢昀?”她又喊一声,摇晃他的力道微微加重,“你别装,好人易死,祸害遗千年,你又不是好人,怎么会是这样狼狈的收场,给我起来!”
宁清窈用力扯拽他的手臂,他半点动静都没有,软绵绵的手臂重重砸在地上,呼吸仿佛更轻微了。
宁清窈鼻尖红透,泪珠忽断线一样地掉,她探探谢昀鼻息,仍有,但很细微,再抖着手扒开了他的衣裳,他的肩膀似是被树枝穿透,血窟窿极刺眼,血已经不流了,看着便可怖,腹部亦有一处撞击后的伤,尖锐石块卡在里头,刺入皮肤。
因流血过多而显得很苍白,只怕再过片刻,便真的要撑不住了。
宁清窈心头惶惶,心脏仿佛被挖去一块,空荡荡的荒凉又疼痛。
重生后,她曾数次想过让谢昀去死,尤其是得知他可能是伤害父亲的罪魁祸首之时,可真看到他要死了,她却又难以遏制地心痛,只盼着他能活。
不是想让他死的吗,只要这样放着,无人发现,他便会自然死去,甚至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身上。
以后,她便能自由了。
宁清窈喉咙忽然一哽,有些难以呼吸,眼前愈发模糊,过往种种画面挤入她脑海,将她刻意隐藏和压抑的情感全都勾出,仿佛要挤爆胸膛。
忽然,指尖传来冰凉触感。
宁清窈一顿,慌忙垂下目光,却见谢昀手指艰难地动了动,轻触碰她两下后,便又不动了,那两下轻柔的触碰,像是他最后的安抚和告别般,将宁清窈心中拉扯着的惊慌放大到极致。
她用力咬一下唇瓣,发狠地擦去眼角泪珠后,冷声道:“你救我一命,我还!也免得我日后不得安宁,但今日还过,你救我的恩情就不存在,我们日后该是如何,还是如何。”
她不知谢昀能否听见,说完这话后便起身,跌撞着向山洞外走去。
大山是宝藏,什么都有,她略识得些草药,虽不精通医理,但给人包扎伤口、止血疗伤、退烧等基本的内容,她却是知道的。
他们所在的山涧,花草茂盛,有水有光有土壤,最适合各种植物药材生长,宁清窈在周围寻了几圈,便先采了些眼下要用的药材,匆匆赶回山洞里。
她颤着手再探探谢昀鼻息,依旧微弱,但是有。
有,就代表活着。
嚼烂了药材,她处理好刺进去的尖锐石块,清洗伤口,便将药一一敷在他的伤口处,扯了自己裙角布条包扎,又将退烧和消炎的草药直接塞进他的嘴巴里,让他咽下。
一通忙碌完,她失神地靠坐在洞壁内,手不自觉搭着谢昀,轻声呢喃道:“我既已下定决心要救你了,你可不要害我做无用功……”
昏昏沉沉间,她的眼皮也耷拉下来,半梦半醒间却似有火炉靠着她,挤得她不舒服。
宁清窈蹙眉睁开眼,伸出手要挥赶,手臂却被抱住,一股滚烫贴上来。
谢昀昏迷间紧紧抱着她,苍白薄唇抖动着翕合,轻声挤出:“阿窈,我冷……”
“冷?”
宁清窈探探他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但药已经喂下去,等待药效发挥,会渐渐褪去,怕的是反反复复烧起来。
她想要抽出手臂,趁着白日里再去外头弄点药材和吃食,谢昀却紧紧扒着她不放,虚弱眉眼间是难得的脆弱和害怕,低低祈求:“阿窈,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