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窈不动声色恢复笑容，嗓音如常：“不如我提前帮你备好货，下次若有什么新品，也好让你不必排队。”
戚五娘浑身穿的珠光宝气，俨然一夜暴富的派头，恨不得把家中有的金银首饰全装点在身上，衬着她那张本就沧桑显黑的脸，确实够富态，却毫无半丝美态，只觉得很浮夸。
她却丝毫未觉，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腔拿调道：“宁老板果然会做生意，日后有新样式都帮我提前备一份，你家的东西，我都是信任的。”
“有五娘这份信任，我自然不会辜负。”宁清窈唇角笑意深深，玉指灵活地缠绕丝带，将她胭脂水粉包好，又赠了样小物，哄得戚五娘很是高兴。
“对了五娘……”宁清窈状似无意地问起，像是闲话家常，“近日可是在何处发财了？我见你人都养出了富贵气，光彩照人的，煞是好看。”
戚五娘被夸得心花怒放，抬起毫无气质的脸嗔道：“宁老板真会说笑，不过是家里那口子最近时来运转，往后若我真大富大贵了，绝不会忘记花颜楼，定当多多光临。”
“那我便在店中恭候了。”
宁清窈含笑目送她出门，在她彻底走远后，唇角笑意便一点点消失。
她看着手中银票，目光略显凝重。
此前钱庄老板教她识别真假曾说过，真银票是楮皮纸制作，而假银票是桑皮纸制，且真银票在南光宝石的辉光照应下，会显出肉眼看不见的微雕字号，虽然一般人分辨不清，但她在了解后，却能在触碰后立即辨别。
这些假银票做的与真的一般无异，让人防不胜防。
真假银票关系国之根本，京城陆陆续续涌出这么多假银票，想必其他地方也不可能没有，朝堂应当也会有所察觉。
父亲半年前出使荔城查案，便是查的假银票一案，案子好不容易了结，如今又涌出假银票，想来……此案远远不如想的那般简单。
前世，父亲便是在探查假银票一案中死去的。
距离父亲惨死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宁清窈捏紧银票，抿了抿唇。
一道红影忽在此时风风火火闯进来。
玉如霜拍拍她的桌，双眸晶亮，满是期待：“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宁清窈恍惚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她无奈笑笑：“知道了，这便发你月钱，等我拿银箱。”
“拿什么银箱呀。”玉如霜下巴一扬，示意桌上放着的银票，“这不是正好五十两吗？”
“不行，这是假的。”宁清窈将银票仔细收起，话音淡下去许多。
“又是假的？！”
玉如霜惊呼，触及到宁清窈提醒的目光，忙将音量给降下来：“怎么又有假的了？”
“不是又有，是一直有。”宁清窈声调冷却许多，“只怕这段时日，店里没少收假的。”
可是因纸质的改变，她可能并未第一时间发觉，晚些时候还要再点一遍钱，将这些假币挑出。
话语间，她已经取出银箱。
未免出现意外，她没给玉如霜银票，而是直接给了银子，随后再上面又添了五十两，足足多一倍。
“如霜，帮我做件事吧。”宁清窈将银子全部推过去，“帮我查查戚五娘。”
“刚刚走出去的那一位？”玉如霜虽不常在店中露面，但她每日都在附近，店中情况也了解不少。
舔舔唇角，她捧着银子眨眼道：“真给我这么多啊？”
“真的。”宁清窈笑，“若查出什么重要线索，我再给你添五十两！”
一百五十两！
玉如霜睁大的眼眸里，仿佛刻上了钱币的符号，格外闪亮。
她擦擦唇角不存在的口水，斗志昂扬：“放心吧，一定完成任务！”
将银子仔仔细细揣起来，她便风一般地出了门。
她一身干劲，在外游荡一日，便将戚五娘家中事打听清了，回来报给宁清窈：
“那戚五娘原是个普普通通卖豆腐的，家境虽不至于太过贫穷，但也只能温饱，每月出手数百两买东西，放在从前根本不可能，但她最近忽然就富了。”
“先是将豆腐摊子扔了，换了大宅院居住，又买丫鬟、小厮来照顾自己，甚至开始买珠宝首饰打扮，成日都在老街巷炫耀，这些事情，那条街上的人全都知道，随便打听就能知晓。”
玉如霜翘腿坐在椅子上，仰头抛花生米吃，却也没耽误说话：“我又追问了几句，他们似乎也不清楚戚五娘这钱是哪里来的，就是忽然暴富，倒是戚五娘有一个在荔城打工的相公，每月只初一十五回来见她，估计是在荔城找了什么好差事。”
荔城，好差事。
这两词放在一处，何其讽刺。
宁清窈几乎笃定，戚五娘的假钞，就是这荔城打工的相公给的。
毕竟此前，全国各地的假银票便是从荔城流出……
初一、十五吗？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到这日子了，而她的新搭配，最近几日也能上架……
宁清窈眸光闪动，先将五十两结了，又递给玉如霜一百两，郑重道：“这几日你都留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待时机到了，便陪我去做一件事，好吗？”
玉如霜目光一亮，趴在桌上怀抱着银子，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宁清窈流露出丝丝笑意，却都透着凉飕飕的冷气。
荔城假钞案的尾巴，这次她一定要抓住！
戚五娘每日都会上街闲逛，炫耀她的珠宝首饰和时新衣裳。
不得不说，她眼光是不错的，买的东西都是时下最流行的，可她偏偏不会搭配，什么都要往身上凑，便显得十分滑稽。
她却不理会那些嘲笑的言语和目光，只觉得自己如今是贵妇人，又美又有钱。
初一这日，她听闻有新样式，便又满头珠翠逛到了花颜楼，嗓音依旧尖尖的，藏不住的得意炫耀：
“宁老板，上次说好帮我留货，可是已经留了？银钱我可都准备好了哦。”
“当然。”
宁清窈从柜台后走出，亲自招待她，给足她颜面：“我们上二楼，五娘且先看看喜不喜欢，若是都喜欢，我再给你包起来，不过我看五娘这气派，应当是都合身的。”
戚五娘很是受用，抚着蓝宝石耳环笑得花枝乱颤：“宁老板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我肯定都要包下来。”
两人上二楼，宁清窈将新样式一一介绍给她，末了拿出一套闺房穿的薄纱里衣，含蓄笑道：“这是我们花颜楼的试卖品，只卖贵宾户，用于增进夫妻情趣，我特意订了五娘的尺寸，你看看可还满意？”
那衣裳轻薄至极，抚过她的白皙掌心，若隐若现。
戚五娘想象着自己穿上的模样，脸庞一红，却也欢喜：“正好，我还想着晚上同相公共饮几杯，宁老板当真是知心，这件我也要了。”
宁清窈清眸深邃，扬起丝尽在掌握中的笑。
果然，今日五娘相公是在家的。
试探出想要的情报，她将衣裳全部打包，同戚五娘银货两讫。
南金宝石光晕下，银票仍旧是没有微雕字号和发行年号。
戚五娘日日拿着假银票当做真银票来用，是因为她有这个自信，自己手中假银票足以以假乱真，但不曾想……早已被宁清窈识破。
虽然又收到了戚五娘的假银票，但她还是没有声张……
为了父亲，她打算亲自入手查一查假银票一案。
宁清窈扯动充满凉意的唇，面无表情道：“如霜，我们暗中跟上去，会一会戚五娘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