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宅附近有一座栈。
宁清窈身穿白裙,头戴一顶黑纱斗笠,走进栈,玉如霜左手拿着油炸的酥皮鸡腿,扔给掌柜几粒银锞子:“顶楼天字房一间,备上好菜!”
“好嘞观,您稍等!”掌柜笑着奉上一柄钥匙,“顶楼最左边的那间,正好空着,小食与好菜、茶水立刻就奉上!”
宁清窈上楼时正起风,将斗笠轻轻往下压了压,走上三楼最左边的那间卧房,位置很不错,恰好离宁宅最近,几乎能将正堂的动向尽收眼底。
此时正是食过晚膳后的亥时一刻,正堂丫鬟陆陆续续散去,该值夜的值夜,宁老夫人房中也熄了灯。
偏院厢房内灯火通明。
宁雅沁正洋洋得意着,高兴的睡不着,卧着床前的贵妃椅,双脚搭在矮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一边嗑瓜子一边吐皮:
“总算将宁清窈那贱人赶出了宁宅,日后父亲母亲便只会偏爱我一人,就连家产也全是我的。”
秋兰跪地捧着痰盂接瓜子皮,说着可心的话:“宁清窈被赶出族谱,日后再也没人给您添堵了!”
“那是自然!”
而偏院隔壁的院子,住着安瑾与宁州生。
宁州生在屋中走来走去,来回踱步,绞尽脑汁地苦想:“阿窈一个弱女子,若无家族庇佑,在外面不晓得会吃多少苦!我一定要想办法将窈儿接回家。”
说到此处,宁州生看向正对镜卸钗环的安瑾:“这些年阿窈对你还不够孝顺吗?你怎么也不知道帮忙劝着点?”
安瑾看着镜中焦头烂额的丈夫,眼底划过冷笑,讽刺地说道:
“你约莫是忘了,她可不是我女儿!不知道你是从外面哪个野女人肚子里抱回来的!”
宁州生被这话刺的面色青红交加:“可她好歹喊你这么多年母亲,每日晨昏定省,给你揉肩捶腿、端茶递水,就算是卧冰求鲤也不为过。若非你总欺负阿窈,她又怎会反抗?你别忘了,雅沁毁了她左眼!你们就没有半分愧疚?”
“愧疚?”安瑾啪地一声将钗环拍在桌上,“我养了她十八年!吃了宁宅十八年的饭,弄瞎她一只眼睛,又不是弄瞎一双眼睛!”
“毒、毒妇!你这毒妇!”宁州生气得吹胡瞪眼,怒然道,“不是你养她,是我养她,是我拿俸禄养着你的!你再敢这样,我就、就休了你!”
“休?”安瑾脸上有过错愕,有些被吓住,但又知道宁州生不会真休她,毕竟他心软好面子、思想老旧,只要自己没杀人放火,就不会被休,正想对骂回去时
宁州生走到书案前,迅速写下一份没盖印章的休书,砰地拍在桌上,怒不可遏道:“休书尚未填日期,待你为难阿窈之时,便是我休你之日。”
安瑾几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宁州生,吓傻在原地,有些六神无主。
倘若真被休弃,她都快五十的人,哪里再去找个三品官员为夫?只怕到时。娘家不容、婆家摈弃,有如丧家之犬。
“今夜你搬到书房去睡。”宁州生双目满是怒火,冷眼看向安瑾。
安瑾面上失去血色,险些哭出声,却又低不下头,抱着被子就被赶出卧房,去了书房。
在三楼看到这一幕的宁清窈微挑黛眉,竟是有些诧异。
“咱们老爷总算硬气了回,把不可理喻的夫人赶出去了!”春羽十分解气。
与此同时,隔着一条穿堂巷的主院,老夫人正坐在床桓处泡脚。
大丫鬟站在她身侧,替她按摩肩颈舒活筋骨,嬷嬷跪地替老夫人揉按脚底,老夫人舒服地喟叹一声,随后似乎想到什么,忽然睁开眼,冷冷道:
“但凡是那妮子用过的东西全都砸出去,真是晦气!”
“宁家怎么就出了她这么个冷血无情、把姑母伯母送进大牢的不孝子!”
“真是合该早日饿死在街头!”
她边骂边啐了口痰,看来是气得不行。
老夫人这边在骂,而大房二房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大房宁疆想着今夜能入账几千两白银,就很是高兴,他躺在床上琢磨着子时将那一份卷宗交给神秘人拿了银钱,一定要去花楼多消遣几日。
想着想着,宁疆竟然笑出了声。
程氏刚沐浴进屋,还特意熏了香,周身都是勾人的魅香,一进来便瞧见丈夫在傻笑,可她不觉得是因为看见她高兴才笑,她皱了皱眉,在思索什么。
为了不让夫人怀疑,宁疆兴奋地拉她过来,将她压在身下:“都老夫老妻二十年,还熏什么香?让为夫闻闻。”
他在她身上到处嗅,一掀被子脱了衣服。
程氏略微有些窃喜:难道他真是看见自己高兴才笑的?
人到四五十,房事便越发少,程氏顾不得多想,便迎合上去。
宁疆却想的是:赶紧把这老娘们哄睡着,别坏了大事。
二人好一通酣畅淋漓后,程氏枕在他怀里睡着,宁疆小心翼翼抽出手臂,蹑手蹑脚穿鞋,悄无声息关上房门,摸黑去了二房。
宁泽拿着那份偷出来的卷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哆哆嗦嗦地擦汗。
宁疆一把扯住他袖子:“你抖什么抖?流水一样的几千两白银就要进口袋了,你怕什么!?”
“我、我害怕。”宁泽拿着那卷宗咽了咽口水,“咱们把卷宗卖给那黑衣人,真的不会出问题吗?这是不是泄露朝廷机密?”
“一份破卷宗,哪能扯上朝廷机密?”宁疆抽着烟斗,瞥了眼宁泽,拍了拍他后背,“瞧你这废物样子!怕什么?死不了!待拿了剩下的六千两,咱们便去花楼点上四五个歌姬。”
一想到点歌姬,宁泽胆子变大了,一横心:“好。”
二人鬼鬼祟祟地出了宁宅,来到拐角处的小巷。
此时
上回在赌场的那个黑袍男人,早已在小巷尽头等着。
宁疆攥着手中的卷宗,问道:“剩下的六千两白银呢?”
“好说好说。”黑袍男人笑眯眯地捋着胡须,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各给了宁泽宁疆六千两。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黑袍男人接过卷宗笑着打开,审视着上面的文字,忽然,笑容就僵硬了!
下刻。
黑袍男人面容阴鸷地抬起头!
而四周也传来铿铿锵锵的兵器声,上百个锦衣卫将巷口围得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