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故事曾说,两个战痕累累的老朋友。
在孤苦雨夜,在昏暗的吧台前碰杯。
敬憔悴的眼睛和洒脱的笑容。
——毒药
......
......
[Part①·无耻混蛋]
早间八点五十分,龙舌兰日出大酒店迎来六位贵。
以歌莉娅·塞巴斯蒂安为代表,酒神教堂的核心骨干们鱼贯而入,踏进主厅收起黑伞,露出授血怪物的苍白面容,其中也包括阿雪这位临时雇佣兵——都是永生者手下的光之翼。
“欢迎光临!歌莉娅·塞巴斯蒂安!”
弗雷特查探完魔池之后发现并无大碍,只是昨天夜里侦查法术石像鬼写出来的报告实在离谱,他第一时间赶回老巢,对贵笑脸相迎,却直呼大名。
歌莉娅脸上笑嘻嘻,心里却起了波澜——
——这不听话的魔鬼帮工平时还会给几分薄面,尊称一句“酒神大人”,看来弗拉薇娅说得没错,哭将军已经一败涂地,弗雷特占了叫价先机。
二人刻意避开手下,选了个僻静的隔间,要谈点私事。
把侍应生和经理都赶走,弗雷特亲自为歌莉娅倒上一壶热茶,笑嘻嘻的讲起今天的赌约。
歌莉娅瞥见弗雷特这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她心里也不好过——
——犹大在东马港为她安排了这么一个强力保镖,看起来好像是为她的安全着想,实际上是为了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歌莉娅的魂威超能是永生者联盟重要的战略资源,如果这位羽毛大人不再庇护犹大,脑后生了反骨——弗雷特·凯撒也不再担任保镖的角色,要为会盟清理门户了。
这点对于弗雷特来说也一样,歌莉娅手里有弗雷特的部分命契,是经过缜密拆分,用来叱令魔鬼老实打工的劳务合同,具体条款包括但不限于保护歌莉娅及会盟财产,保卫东马港酒神教堂的仙丹洞府。
只要这份劳务合同依然有效,弗雷特也没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魔鬼这种生物最讲契约精神,他无法承受违约带来的后果——不光要支付给犹大一笔昂贵的违约金,为这贪得无厌的永生者继续打工一百六十八年,还要加上诸多附属条款,命契毁坏之后他要被逐回狱界,魔池也要伤筋动骨重新搭建,到时候这副物质位面的肉身元气大伤,魔术工坊的通灵触媒也会失效。
“歌莉娅,这才九点不到,我和哭将军的赌斗安排在正午,您怎么现在就来了?”弗雷特笑出四颗尖牙,笑出强大自信,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是不是有不长眼的狗东西提前往您耳边吹风?说了些鬼话?我可没有作弊的想法喔...”
面对弗雷特的连篇鬼话,歌莉娅不骄不躁,心平气和应道。
“距离仙丹熟成的日子也不远了,应该在九月初,犹大就会来东马港。”
弗雷特狐疑道:“您讲这些东西干什么?”
歌莉娅:“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在东马港辛勤耕耘,为大统领做了那么多事情,终于能有个好结果,有些感慨。”
“呵...”弗雷特并不关心达格达之釜,也不关心犹大的许愿大计。
这人世间变成什么样对狱界魔鬼来说都差不多,只不过换了交易对象,换了游戏玩法。
“凯撒爵爷。”歌莉娅接着问:“我很好奇呀,当初犹大向您做了什么承诺?付出什么代价?才让您这位法力强大的狱界侯爵俯首称臣?”
弗雷特几乎把“小心提防”四个字写在脸上,缩进椅子里鬼鬼祟祟的打量歌莉娅。
他不相信这个女人,永生者联盟里没有一个好东西——
——哪怕他这种坏到流脓的邪恶生物,和普通凡人做起生意来也会信守承诺。可是永生者这帮搞传销的坏种,都是经过弱肉强食残酷遴选的人精。
“抱歉抱歉...”歌莉娅轻笑道:“是我失礼了。”
沉默与尴尬持续了十来秒——
——除了茶杯碰触茶碟的声音以外,窗口传来一楼花圃的画眉鸟语。
这个时候,弗雷特主动开口。
“犹大要帮我杀一个人。”
歌莉娅:“伍德·普拉克?”
这在永生者联盟里不是什么秘闻,弗雷特·凯撒的魂器素材是犹大提供的,具体的制作过程也在会盟成员的监视下一步步完成。
弗雷特:“没错。”
歌莉娅突然发笑:“呵...”
她内心暗想——伍德·普拉克是什么人?那是香巴拉西大陆诸国与深渊铁道的一座桥梁。也是加拉哈德魔术院数百年不变的权威,是流水的学生铁打的教授——是丰饶女神的神选之人。
犹大既无法招揽到这位永生怪胎,更无法毁灭这眼中钉肉中刺。
——会盟领袖根本就没有能力杀死伍德·普拉克,那么多年过去了,要是有这个机会,犹大早就动手了。
无名氏的崛起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不是十几个二十几个能打的年轻人聚起来,就能翻了那么多零号站台的天。
除了枪匠以外,犹大最想弄死的人就是伍德·普拉克。
虽然这位红石列车长没有赫赫战功,在六年远征历程中就像一个透明人。但是热战结束以后,冷战、治安战、舆论战和地区灵灾浓度带来的病毒战,这些看不见的战争都以这个男人为代表,经九界内阁智库之手消灭得干干净净。
明面上无名氏和归一教进行着你死我活的争斗,但是傲狠明德的大后方,有这么一根定海神针,伍德·普拉克恐怖的行政能力就像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另类万灵药”——和他的魂威特质格格不入。
举兵战斗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需要的战斗条件和民众支持,战斗期间需要的交通环境,战后跟着战线一起同步推进的重建工作,敌占区转变为战时经济生产区的过程,这一切一切繁复琐碎的事物,对于伍德·普拉克来说都是手到擒来。
他太懂战士需要什么了,太懂饱受癫狂蝶欺凌侮辱的人们渴望什么。
无名氏和诸多战团可不像他们的领袖一样低碳环保——这些战争机器的养护费用价格高昂,如果没有伍德·普拉克,傲狠明德收复失地所需要的时间远远不止六年,也没有无名氏以两三天为一个时间单位改换战场转进如风的行军神话。
内间、反间、死间、生间和因间,这五间阴招可以用在无名氏身上,甚至对枪匠都管用,或多或少能收到一些成效,能得到可靠的情报——但是对伍德·普拉克完全不管用。
这个躲在幕后下大棋的神秘人拥有全世界顶级的反谍报能力,对灵能事物的嗅觉十分敏锐,想要揭开他的面纱,找到他的死门简直难如登天。
这种神仙角色,犹大根本就没能力杀。
这就是歌莉娅发笑的原因——
——犹大给魔鬼画饼,这张饼还被弗雷特吃下去了。
“歌莉娅,你为何发笑?”弗雷特自始至终都对犹大抱有幻想。
歌莉娅:“不...没什么。”
“你刚才讲到仙丹的事情了,对不对?”弗雷特抿嘴微笑,像个小孩子那样玩着手指:“其实我有一个乐子,要分享给你。”
歌莉娅:“您说。”
弗雷特:“昨天晚上,我的侦查法术石像鬼感知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灵能潮汐,傲狠明德应该收到了哭将军困于东马港的消息,派来援兵。”
歌莉娅:“嗯?”
弗雷特:“他们在我这里讨不到好处,肯定会去找您的麻烦。”
歌莉娅:“嗯...”
弗雷特拉开窗帘,彻底把窗户打开。
“就在半个小时前,总督府上来了使者,说酒神教堂里飞出来一头血淋淋的妖魔,当时我就好奇呀。到顶楼用望远镜打量——哦豁!”
“好善乐施的香们呀!施主们呀!有四千多亩地交十万石粮食的李老爷,管横州牧场六千牛羊的黄老爷,做大烟生意的刘太太,还有皇亲国戚呀,常贵人和十三王爷——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这妖魔拆开了撕碎了,全家老小整整齐齐一个不剩吞进肚里了。”
“您这个仙丹...”
歌莉娅应着弗雷特的手,一起看向窗外。
起初她还感觉不到化身蝶的灵压,鹊山街道离这里太远。
过了一会,就望见港区天边飘过去一团形状奇特的“水母”——
——她定睛细看。
这哪里是水母,这是酿酒工坊里仙胎成精,变成化身蝶了!
那“水母”身下一串串絮状物,是化身蝶飞行时脚爪趾头挂住的一颗颗人头!用头发编织起来,跟着化身蝶的身影起起伏伏随风飘荡着。
再看城区街坊们,有些胆大的刚刚走上街头,跟着城防官兵的队伍一起敲锣打鼓涌出去,受到灵压迫害吓得屁滚尿流两眼冒血,还能维持神智就马上躲回家里。
歌莉娅没有生气,反倒兴奋起来:“乐子大了!”
弗雷特:“您不在乎么?”
仙胎对于歌莉娅来说,也仅仅是和犹大的一笔生意,做完了这笔生意,还有下一笔下下笔,工是打不完的,这不是她的使命——
——现在哭将军才是她最关心的东西,是她的使命所在,只要能拿捏住哭将军的命契,做好了这笔人肉生意,就能从犹大手里得到更棒的工作。
“让它自由自在的飞一会吧。”歌莉娅瘫回椅子上,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心里:“我又不在乎贱民生死百姓存亡,说不定无名氏的援兵会帮我解决这个小问题——天塌下来还有犹大撑着呢。”
弗雷特:“布政使托我向您传话,毕竟妖魔是从酒神教堂里飞出来的,要您...”
歌莉娅不耐烦的打断道:“哭将军在哪儿?你把他带过来。”
......
......
[Part②·白狼觉醒]
自从弗雷特·凯撒回到酒店以后,流星就再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特别是一个小时之前,突然心底有种莫名其妙的绞痛袭来。他在曼因经理的眼皮子底下晕过去了——也是杰森·梅根被化身蝶剥皮拆肉制成颅骨提灯的那一刻。
流星体内的狼血在隐隐作祟,狼母会赋予血亲好几种特殊能力,包括但不限于超常的嗅觉和灵感,肌体力量的加持和更强韧更迅速的神经,有族群个体之间的灵能遥视,附近如果有血亲受到伤害,青金伙伴也会感到痛苦。
在歌莉娅和弗雷特就哭将军的货品价值讨价还价的这点时间里,流星的肉身在慢慢发生蜕变。
他受到命契反伤[十三倍报应],治疗颅骨开裂所用的白夫人制品里有妻子三三零一的授血触媒——这是经过狼母祝福的圣血,可以使凡人拥有青金狼血,变成半兽半人的长生种。
直到他醒过来,曼因经理一直守在身边。
“尊贵的人,您还好吗?在弗雷特爵爷将您顺利卖出之前,不能出什么差错呀,要是他老人家怪罪下来,我可负不起这个责...”
流星没有答话,他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比身受重伤即将昏死时还要痛苦。
杰森·梅根的青金血脉与他心心相连,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肉体发生了什么变数,扶着床边立柜艰难的爬到梳妆台,要洗把脸清醒过来。
“呕!——”
热水刚刚触碰到脸颊,流星就吐出来了。
喉口喷出一股带痂脓血,身体也愈发虚弱。
曼因经理慌了:“我去找医生来!您稍等!”
流星喘气不止,他渐渐变得老眼昏花,镜子里的人影都好像变得陌生了——他认不出这张脸。
就在刚才昏迷不醒的时间里,他又做了同样的噩梦——
——梦里的狼犬形象越来越清晰,这使他胡思乱想。
“我得病了吗...”
“这是弗雷特对我的诅咒?还是什么奇怪的病毒?”
流星贴在镜子前,仔细打量着眉眼,捻着鬓角碎发。
“头发都白了...他妈的...”
从发根深处长出斑驳的杂色毛发,有不少白毛已经生长出来。
“感觉胃都要裂开了,我的老天爷啊...”
他吐得稀里哗啦,铜盆里的血越来越多,擦干净嘴角——低头详看盆底的血迹。
起码有八百毫升血,在盆子里汇成一团奇形怪状的淤泥。
可是令他感到惊讶的是——
——这些血液凝固的速度极快,好像离开身体以后,就立刻变成密密麻麻的颗粒物,变成层层叠叠的血痂。
这是青金授血之身带来的超速止血能力,是过于活跃的血小板在辛勤工作。
从腹中喷吐而出的脓血,是他作为智人最后那么一点肝肾代谢沉积物,它们无法从新生的半狼毛囊皮肤体表大面积排出,也有汗腺过于发达的青金变异体会出血汗,但是大部分青金刚刚开始发生蜕变时,都会出现呕血便血的症状。
等不到曼因经理喊医生来。流星停止呕吐,扒拉下眼皮,几乎贴在镜子前检查眼球。
他感觉自己的视力不如几天前,难道是脑子受了太严重的损伤么?
从眼白处鼓起几根血丝,它们缠绕着棕黄色的瞳仁,似乎跟随着心跳一起颤动着——
——流星惊恐的看着这一切,看着瞳孔慢慢变色,有那么一瞬间变成金灿灿的线瞳。
青金卫士保持人形时,他们的视力或多或少都不如普通智人,而且伴有部分红蓝色盲的症状,这是狼母的基因缺陷。
对于流星来说也是这样,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脚步虚浮浑身发寒,走到藏书馆窗边,想要通风透气。
刚打开窗户,港区的雨云中藏着一颗时隐时现的血红太阳,红霞将天与地都染成一个颜色。
在这个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和伤痛几乎要将流星击垮。
他与弗拉薇娅和杜兰说过——
——只要躲在英雄身后就能安安心心活下去了。
他也大言不惭,和妻子这么讲过——
——很快就能回家。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壮着胆子不过脑子就讲出去的大话没有实现,就在这一刻,他错以为自己要死了,玫瑰辉石也不再回应他了。
从湾区西侧缓缓飘来的一串“彩带”引去他的目光,不知不觉的,他又开始哭,只不过这一回是因为失意失力,因为脆弱的身心而哭。
他看不清那串“彩带”,就和歌莉娅一眼把化身蝶认成了“水母”一样。
可是杰森·梅根的灵压特征使他在一瞬间清醒,整个人都像触电。
“大厨子...”
他的脑袋上白发越来越多,越过窗台想抓住远方那一缕飘絮,想竭尽全力看清楚。
“杰森?杰森?!”
手指头完全越过窗户边界时,他又受到弗雷特的命契阻拦,皮肤好像被刀割一样,产生炙热的痛感。
可是这一回,狼母作为血主来篡改哭将军的命运契约。
这种痛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他就重新获得了自由。
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流星的眼瞳也在瞬息之间完完全全变成了金色。
原本和睦自然的暖色天空,也在这双狼眼之中变成一片血红——
——过于敏锐的青金灵感能听见死魂灵的哀嚎,听见化身蝶扑打人皮羽翅时的声音。
对流星来说,狼颅提灯发出的灵感压力好像就贴在他的面前,与他近在咫尺。
“畜牲!!!”
......
......
弗雷特:“您看如何?只要把命契交还给我,犹大自然会完成接下来的合同义务。我与您还能签另一份。”
歌莉娅:“我也不想呆在东马,不过哭将军的这份合同,我觉得还有几条要修改,至于你开的这个价,我觉得还有一些争议,还有你和哭将军的赌约,表演赛也是要打完的,至少得让我看个乐...”
窗外吹来一股冷冽寒风——
——几乎在同一时间,守在大厅的酒神仆从们,歌莉娅的光之翼干部们齐齐偏过脑袋,看向同一个方向。
有一种超乎常理的狂暴灵压使他们坐立不安。
......
......
从龙舌兰日出酒店的窗口跳下一头毛茸茸的白狼——
——他口鼻前凸,吹出阵阵热气,像是失了所有理智,唇齿之间发出低吼,浑身毛发倒竖,金灿灿的眼睛里透着凶光,在楼宇之间飞驰跳跃。
弗雷特浑然不觉,他的珍贵货物已经逃走了。
歌莉娅也是如此,直到两人听见一声长嚎。
从港区起起伏伏的楼房之间,传出哭将军的怒吼。
“把我的朋友还回来!!!”
“还给我!还给我!”
“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