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时,市舶司不予过检,说规格与市面流通银两不对,驳回重新检铸,一来二去,已经耽搁两月有余,至今仍然羁押,两万两银子出不了开元…
臣思来想去觉得不对,本来这是小事,不该烦扰陛下,可实在怕误江州大事,所以…”
“荒唐!”皇上激动放下手中茶杯,目瞪口呆,开口怒斥:“你是说给长河的银子至今未发?!两个多月,居然还在京城!那他这两月如何过来的…
你堂堂度支使,连一个小小市舶司也镇不住吗!”皇上大骂。
薛芳低头不敢回话,定定看脚边好看的毯子,忍静静等待,他确实怕,怕的却不是皇上怒火,而是这时有人拆穿,直到他听到身边的王相开口。
“皇上,政事堂中,臣掌管中书,下辖六部,而参知政事掌其余诸杂务司,这其中便有市舶司,薛大人不敢也算…情有可原。”
薛芳这才松口气,他要将所有的过错都甩出去,把自己脱离干净,趁着那些死到临头的蠢货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绕来绕去又回来了…呵呵呵呵…”皇上怒极而笑,干瘦的手指如同枯枝,指着王越道:“给朕查,好好查!朕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些什么天大的能耐瞒着朕!”
…
冬日,随着温度降低,对于所有恒温动物来说都是一个考验。恒温带给动物更加强劲的神经反应,促进脑部发育,更加能适应气候变化,但也意味着更多的能量消耗。
一头大白鲨,运气好的时候一天或许就能捕食足够它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所需的脂肪量,然后存储起来。而对于哺乳动物虎鲸,他们必须时时刻刻经常进食,以维持自己的高能耗,因为它们的大脑容量是大白鲨的二百五十倍,而到了人类,情况更加严峻,几乎每日必须进食。
越是食物链顶端的物种,越需要频繁进食,因为有这样的资本。
所以在冬季,人最容易疲惫,一般都是人与天斗的时候,人忙着与天斗,争端自然减少,生活也安逸下来。
小炉煮酒,火暖毡软,温柔乡里不起床,是权门富贵人家的真实冬日写照,加上春风得意,更是如此。
魏国安此刻大抵如此,他年纪已经不小,家中妻妾成群,对于许多人来说,早已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要是在别处地方,或许他这辈子就是如此,可在京城,他明白自己的分量。
人啊,最怕有盼头,最怕知道自己还可以往上爬,能往上,谁会甘心不动呢?除非是真没那本事。
他去年摔到左半边屁股,可能是伤到骨头,能想的办法都用过,奈何年纪大了,到现在还会隐隐作痛,也不方便房事,他三令五申,不让自己妻妾张扬出去。
他都想好,等平南王倒了,鸿胪寺要洗牌,新军要洗牌,新军的事他掺和不上,但鸿胪寺他大有机会,加之他经常与金国使者走动,不只给平南王下扣,还因为他想与金人大好交道,若有交情,以后也是他掌鸿胪寺的一大资本。
魏国安越想越高兴,喝了一口小妾递来的温酒。
再往长远看,等他既是中书舍人,又兼鸿胪寺卿,到时王相一退,羽承安上去,参知政事的位置就会空出来,他经此事既讨好将来宰相,又讨好太子,上位参知政事并非不可能的事。
那时候他可就是副相!
越想越觉得前途是一条平坦好走的康庄大道,早晚他也会名留青史,为后世敬仰…
“啧…”他在咂一口小酒,心中舒服。
就在这时候,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吵闹声,一时搅了清梦,魏国安大怒,“外面是谁?吵闹什么呢!”
没人回答,他只好让小妾扶自己起来,理了理凌乱衣物,又让小妾为他穿上鞋子,这才匆匆出门去。
穿过中庭,打开门栓,出自己私院的朱红兽首门,正要大骂,却被眼前惊呆,只见家中家丁护院已经全被按倒在地,整个院子已经被大批披甲带刀的上直亲卫包围。
魏国安认出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人,他是皇上亲信,上直亲卫营指挥使卫离,据说京中第一高手。
“卫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魏国安微怒道,心里忐忑。
“魏大人,王相有令,将你暂时拘拿御史台中,委屈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免得动刀兵。”卫离面无表情道。
魏国安心中大骇,很快又镇定道:“王越?他凭什么,他虽是宰相,可我也是朝廷命官,天子门下中书舍人,他怎敢如此乱来!”
卫离却一笑:“魏大人有所不知,王相如今权领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三司听调,监察构陷皇孙大案,有权羁拿所有朝中大臣!”
他心中咯噔一下:“什么…什么案?”随即连忙心里否定,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魏大人还要装吗?你们勾结金国使者,京北官员,构陷朝廷平南郡王,京北转远使,冠军大将军!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文书皆已下来,皇上也勾画了,若你想见,等到了御史台自然有人给你看。”卫离冷声道。
“胡说!我冤枉,冤枉,这是诬陷,我才是被构陷的,我才是…”魏国安还要大骂,两个军士突然上前,下手迅速,一下将他按倒在地,肋部中了两脚,吃一嘴冰冷的雪混泥,腰肋传来钻心的疼,然后拖走。
“好心给你留面子偏要这样,何必呢?”卫离道。
不一会儿,魏国安就被架着出了魏府,府中家眷暂时被软禁,随后武德司接管对看守魏府,一时间,当朝中书舍人魏国安被捕下御史台大牢的消息一下传开了,整个京城震动,都不知道发什么什么,突然之间一位朝廷大员就这么被拿下了?
…
卫离下手没有半点气,因为他是少数和王相、汤舟为、包拯一起听完事情始末的,知道事情大概,心里对这些人也恨之入骨。
景国武人地位都不及文人,而他身为武人,自然渴望建功立业,像当初卫青,霍去病一般为皇上立下不世奇功。而在当朝,他最佩服的武人是冢道虞,冢大将军为景国南征北战,威名赫赫,一生打过的大仗几乎是本朝景国全部大仗。
第二就是平南王,对于平南王,或许许多人只记得其父潇王功勋,潇亲王与辽国大将耶律旗一战成名,随后为江山社稷而死,受人传颂。可在卫离心中,平南王更加受他敬重,南方奇迹般的一战不说,最重要的在于平南王善待军士,看得起他们武人。
武德使季春生就是一介武夫,全家住在王府之中,平南王不赶他走不说,还以叔父之礼相待。到治军,禁军都是被三衙喝血的,扣军饷是家常便饭,皇上也默许,克扣军饷只要不过分反而能讨好皇上。
他从禁军中上来,这些他都懂,后来和禁军中分到新军的朋友一起喝酒,对方才说起在新军之中,平南王不止不克扣军饷,还时常犒赏,甚至私自出钱加饷!
要知道这样的做法别说讨好皇上,说不定还会让皇上起疑!可平南王还是如此善待军士,如此种种,他那些武人兄弟只要说起来,都恨不能到新军中效命,对平南王也赞口不绝。
因为平南王把他们当人,而不分什么文人武人,也不是讨好皇上的工具。
所以听到那些对付平南王的龌龊事时,卫离心中怒火中烧,进门之前就吩咐手下弟兄,那魏国安不反抗还好,若是反抗就折他几跟骨头也无妨,反正就说他抵抗剧烈,拒不从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