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攻城吗?”平南王问。
杨洪昭摇摇头:“这也是怪异之处,逆贼屯兵已经二十多日,将近一个月,按理来说鞍峡口大胜,他们兵锋正旺,我军无大船,被群山阻隔,无法驰援泸州,此时正是进军大好时机,他们却毫无动静,莫不是犯蠢?”
他说完看了年轻的平南郡王一眼,之见他眉头紧皱,随即摇头:“不太可能犯蠢,毕竟当初刺杀皇上的事也是苏州逆贼安排的,武德司,开元府,市舶司,上直亲卫营都被他们骗过了,有这些手段的人应该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听完这话,杨洪昭也脑子一机灵,是啊,确实如此,这么紧密的刺杀计划他们都能策划得天衣无缝,若非最后关头被平南王识破,皇上只怕早遭不测。
瓜州知府和几个副将也连忙拍起马屁。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平静年轻平南王,是啊,他这猪脑子,平南王当初连这么精密的计划都难看破,岂能是普通人,岂是无能之辈,怎么会是寻常人口中说得只是声色犬马之徒呢,自己真是老糊涂了。
心里连忙又对着年轻的平南王重视几分,“那以平南王之见,有何可能。”
“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杨大人考虑的事,我也不多过问。”
“是,请王爷放心,只要大船一造好,臣必让逆贼死无葬身之地!”杨洪昭心中欢喜,同时对年纪轻轻的平南王也是另眼相看,众人又嘘唏几句,大多都是在奉承,之后平南王就离开了。
他一走杨洪昭就叫来副官:“令人准备二十只羊,二十头猪,明日我亲自去王爷营地劳军。”
副官点点头,便令人下去准备了。
…
李长河走出大帐,严申牵着“眉雪”已经在外等候,他接过马道:“走吧,回去了。”
严申也不多问,点头跟上来,很多事情越早说清越好,免得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杨洪昭一开口他就明白这老将军心中所想,他说是要让自己看地图,报告局势,可说完话后却刻意停顿,其实就是想让自己主动放弃,心中有所想,自然就会表现出来。
他当然不是来和杨洪昭夺权的,应付这种人自有办法,他关心的只是泸州局势,毕竟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姑即便自己有身孕,又在时局纷乱之还时刻惦记他,时常来信,送东西,他不能坐视不理。
当前最担心的就是叛军领袖毫无政治眼光和头脑,只凭一时喜好,那小姑恐怕在劫难逃。
正如当初刘邦和项羽,两人眼光和头脑其实早就一览无余。
刘邦攻入秦朝都城咸阳后,不杀秦始皇的孙子子婴,和百姓约法三章,不受百姓犒赏,不动秦皇宫财宝美人,让军队维持秩序。后来项羽来了之后直接一把火烧了秦皇宫,杀了子婴,屠了咸阳城,两人的政治眼光和头脑在那时早就形成鲜明对比。
李长河怕叛军首领是项羽那样的人,虽然这样叛军势必更好对付,可真如此,小姑一家恐怕早就遭殃了。
反之,如果叛军首领像刘邦一眼有政治头脑和眼光,他必然不会杀小姑一家,或者要杀也不亲自杀,这样一来小姑或许还能救,可对付叛军会更加艰难。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态,李长河居然发现自己不知该期盼哪种,大概来这个世界也快半年,他已经逐步融入,开始落地生根,开始有了牵挂吧。
他不想景朝分崩离析,也不想小姑死…
江岸,连天的营帐一眼看不到边,到处是灰尘和喊杀声音,回荡在江面山中。
…
第二天,杨洪昭亲自带人来犒问新军,瓜州知州,几个厢指挥使都来了,对于新军训练的方式他们十分惊讶,但也没敢多问,心里只当是小孩子玩闹。
下午,李长河带着严申和狄至进瓜州城,听闻这事后杨洪昭的副将连忙来阻拦,又带二十几个着甲骑兵亲自保护才让他们进城。
他有些不解,在自己追问之下,那副将说出实情,其实之前李长河已经大致猜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他们当初从鞍峡溃退到此,丢的不只是战船,连后方运粮食辎重的船只也全沉在那,前后军加起来逃到瓜州的拢共有三万多人。
有些淹死在江中,少数被叛军抓了,大多数是在茫茫大山中走散。
三万多人,光每天吃的粮食就是个大问题,瓜州知府腾空府库,可瓜州并不是苏州、江州、泸州那样设府的富裕大洲,府库贫薄,根本不够。
无奈之下杨洪昭只能逼着瓜州城中及其周围百姓上交粮食,说是上交,其实就是抢,为此还杀了好些人,百姓现在十分仇视士兵,周边村落已经出现百姓伏击杀死落单军士的情况。
杨洪昭也没办法,只能在之后出事时尽量偏向百姓些。
李长河点点头,并未评价什么。
杨洪昭其实也不能说错,若三万多士兵因为没吃的最终哗变成漫山劫匪,那对瓜州百姓更是一场灭顶之灾,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可对于瓜州百姓,简直就是天下掉下的无妄之灾,明明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来了这么多士兵,还要无偿夺走他们辛辛苦苦获得,赖以生存的粮食,谁会干啊。
副将只说杀了好些人,这“好些”李长河想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一个两个,十个八个,而是数百。
果然,他们一进城,百姓都惊恐避开,周围的民房都纷纷关上门窗,大白天的就如夜晚一样门户紧闭,有几个衣着褴褛,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人目光麻木躺在街边,见他们过来也不避马,就算踩死估计都不会挣扎一下。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样,李长河带头停马,然后避开他们,副官见状连忙回头眼神示意,身后的二十多骑随即也停马绕开。
李长河明白,他要是不在,这些骑兵肯定直接踩过去了,他知道死对于这几个人或许是一种解脱,可惜他始终是一个现代人,生命在他心中的含义和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是不同的。
从街头到街尾,几乎没什么人,荒凉落魄,大多都躲开他们,有几个不怕的男性也目光不善。
倒是没走多久,远远的,李长河看到昨晚一直忙着拍他马屁的瓜州知州,他穿着一身普通衣服,坐在一颗街边柳树下的小摊前,正在吃什么东西。
李长河打马过去,他听闻马蹄声,回头迎上来。
“下官见过平南王!”他说着就要下跪,李长河连忙道:“免礼吧,未请教知州大人姓名。”
“回禀王爷,下官姓史,单名恭。”
李长河点点头,然后下马来,他这才看清,这史恭吃的是面糊,旁边还放着一碟腌辣椒。就着辣椒吃粗面糊,堂堂一个知州混到他这份上确实不多见,不过他没多谈,不想让他尴尬。
“史大人若无事就陪我走走,逛逛瓜州城吧。”李长河道。
史恭连连点头,高兴的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说着也不吃他的面糊了,招呼了一声,里面出来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大婶,收了碗和辣椒碟。
两人虽然极力表现得不相识,都不说话,李长河却看出这两人关系不简单,很默契,不说话也知道彼此什么意思。
来长河等众人下马,牵马跟着他,一边走史恭一边给李长河介绍瓜州城中的古迹,景胜,如数家珍。
李长河看得出他是真喜欢这地方,有时说到不好处,他会掩饰几句,有时说着说着又会延伸出许多故事,说得头头是道,十分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