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楼阁,精致雕花木栏杆柱子都透露出贵气,青石砖缝隙中有浅浅暗绿苔藓,略显生机,可院落中花草却早已枯萎。

    老皇帝走在前面,披着上好貂裘御风,整个人脸色红润许多,比起过去几个月似乎气色更好了。

    他一边踩着青砖穿过林立柱子,一边说着:“杨家流着天家的血没错,当初嫁过去的还是朕的六姨,杨家以此为傲是好事,目的不说你也明白,加之他们确实有情意。”

    李长河静静听着没说话。

    “不过那些都是多年前的事,和你们隔着几代人,你不记那些情分都行,因为边关实在太远,远到来回一趟要个一年半载,什么情意也难过两三代人…”老皇帝此话说得有些沧桑。

    “嗯。”李长河点头,他知道老皇帝的意思,边将多善变,历史上向来如此,风向稍微不对就可能变成墙头草。

    老皇帝是为他担心,放心不下杨文官和折惟忠这两个边将,到时要是有人临阵倒戈,对他的打击必然是致命的。

    这种时候是需要一番考量,历史上也有很多教训,但正因为历史上有,所以李长河才不怕,他无法告诉老皇帝真正的原因,也是他非常大的一个优势。

    他不可能说杨家军,折家军在历史上都是忠心耿耿,舍身为国的,所以大概率如今他们的忠臣也不会有问题。

    “人心是最靠不住的,这句话你要牢牢记着。”说到这,老皇帝脸色晦暗下来,“当年吴王与朕,从小推心置腹,后来朕能登基还有他的出力,朕也放心让他在南方驻守,结果呢…”

    “你身边的人是你一手带起的,杨洪昭本就是京城人,家族根基也在京城,魏朝仁是你将来岳父,这些人各有各的,但大多都能信,可杨文广和折惟忠你自己要多些心。”老皇帝边走边说。

    李长河点头:“是。”

    爷孙两人就这么说着细碎的话,缓缓穿行院林之中,等走得差不多,皇帝停下来休息,又接着道:“朕近来比以往好入睡许多,也想了很多,你做的很多事朕是做不来的,比如杨文广、折惟忠一入京就与他们相交甚好,谈笑往来,你能信他们想必是早已打探他们底细,知道他们为人。”

    “这两人我早就关注了。”李长河道:“当初想到要打金国就想到西面战线,随即想到他们二人,交往拉拢也有准备。”他没有丝毫隐瞒,李长河明白自己不说,老皇帝也有的是办法知道。

    “这正是朕不如你的地方啊…”

    “人各有长处,皇上擅长的和我擅长的不同罢了。”

    老皇帝摇摇头,随后看着他:“只盼你能走得更远些,我李家江山社稷,景国数千里河山在你手中能开疆扩土,发扬光大。”

    “皇上…”

    老皇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摆摆手,只顾自己说:“我听说量草辎重已到燕山府?”

    李长河点头:“快一半了,明年六月之前可尽数运到。”

    “意思是你明年夏季就准备开打?”老皇帝惊讶问。

    “如果粮草辎重尽到,新军装备换装完毕,到时就会开战。”李长河本来想多一年时间做准备,但铁木真一统草原的消息已经传来,夏国内乱因天降猛男而终结。

    北方也好,西北也罢,人杰并处,瞬间结束乱糟糟的状态,接下来他们无疑都会开始发力,他此时不能等,越快越好,每慢一步都会落后于人,都会失去先机。

    所以李长河不敢等,最早明年六月他就要进军。

    “这比朕想的要快了许多…”皇帝微微皱眉:“会不会太急,若出疏漏可怎么办。”

    “如果到时不妥再延后,不过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如果到明年六月准备妥当,我会尽早出兵!”李长河认真的说。

    见他坚持,老皇帝只是点点头没再多说。

    …

    进入冬季后,天气转冷,没什么事可做,而像这样和老皇帝的谈话时不时都会有。

    众多大臣也时不时会去他府中讨论一些问题,整个王府的战争准备没有停下。

    到了十月中旬,他托孙半掌找的亡命之徒找来了,两个四五十左右的汉子,其中一个是流民,另外一个当过兵,犯事刺字发配后逃了成了逃犯。

    一无所有,敢拼命。

    李长河在城外亭子里见了两人,赐予金银,两人信誓旦旦什么都愿意为他干。

    他点头,对付草原上的三公主,铁木真的左膀右臂,他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办法——刺杀!

    他们之间的路途太过遥远,实在没什么操作空间和手段,那还不如来一次生死的赌博,如果赢了,世界上从此没了三公主,铁木真没有左膀右臂,事业发展会大受拖累。

    如果不成,相距那么远,铁木真也很大概率找不到他头上来,只是心里的罪恶感挥之不去,毕竟此时的三公主应该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吧,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小女孩难免不光彩。

    当然,此事必须明年开春后才能实行,剩下的几个月,李长河会找人教他们最不起眼又致命的刺杀方法,让何煦教他们如何辨认三公主,等到来年开春,再让他们混在商队中北上。

    这是件不光彩的事,所以李长河很少和人说起,即便对何煦他也没有告知完全的情况,只有诗语,两个死士等极少数人知道。

    …

    而王府管理方面,随着诗语怀孕的体态越来越明显,李长河不得不将更多事情交代出去,在犹豫许久之后,他选择相信了方新那中年先生。

    并不是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或者又什么理由能推测方新绝不是礼部的间谍,而是单穿的直觉!

    没错,最终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将王府大量事务交给了方新管理,此事很有风险,也有人反对,不过最终李长河力排众议,人嘛,偶尔也是要任性一会的。

    方新倒是很感动,平时不多话的他跑回王府找李长河说了许多话,说着说着还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得满脸是泪,他肯定也是知道自己被怀疑的,压力很大。

    第二天离去的时候,再三保证不会让他失望,李长河点头,目送他的背影。

    自那日之后,王府又恢复了平静,一切井然有序,每天都不断重复,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降大雪,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