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儿子久不在京中,不知人心险恶。他在地方,都是一方之长,众官都捧着他,顺着他,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土皇帝!

    他哪知京中之险,心思单纯,被人利用,这些人显然就是冲着你小子来了的。”德公严肃的提醒他道。

    “而且是想把你卷入江州一事,偏偏被他说漏嘴,有了由头。

    有可能还未动作,但也有可能已经动作,只是你我不知,不得不防啊。”

    德公忧心忡忡。

    李长河却激动的问:“当时在场的有哪些人?”

    德公想了一下:“据我那逆子说的,有中书舍人魏国安,度支使薛芳,还有羽承安及其女婿盐铁司同知参胜,兵部判部事张让,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

    听到这些人的名字,李长河一一记在心中,反而是高兴的。

    因为他从来不怕有对手,只怕看不见的对手,如今这些人一不小心露出脸来,那就好办了,一个个收拾就好!

    ……

    来到相府之后,德公一进门就吩咐下人去准备好酒好菜,相府众人对他也熟悉,知道是阿娇小姐的姑爷,都十分热情。

    “走去内堂与那不孝子好好谈谈,如今羽承安等人抓住这茬,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最好能有个对策,才能万无一失!”

    相府小院,再见王通,他正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李长河跟着德公进入花园,也是轻车熟路。

    王通犹豫再三,上前拱手:“此事…此事是我之过,一时交友不慎,说漏了话,乃至如今,若有对王爷不利之处,下官绝不推脱,会全权承担…”

    见他这态度,李长河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反正说到底,头可断,血可流,认错不可能…还承担,若他承担得起,李长河还真想把这岳父给卖了。

    也没跟他多说,只是点点头,随德公在小院中坐下。

    德公的院子山石草木摆设十分讲究,此时秋菊正好。

    不一会儿下人送来饭菜,正好赶上午饭,王通对于自己的不理会多少有些尴尬,脸色不太好,但也坐过来。

    随后德公屏退左右伺候的下人,才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认真的对他说:“当下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是防范羽承安等人将你牵扯到江州之事中去。”

    德公说着抚须,然后看他一眼:“你现在年纪轻轻,又是平南郡王,冠军大将军,新掌新军,

    还接了鸿胪寺卿,养训新军也好,与金国使者周旋也罢,都是国家大事,切不可误。

    他们要把你拖进江州泥潭,始终要老夫或者皇上首肯才行,老夫不会同意,上到皇上手中的奏折老夫也会一一仔细查阅,替你把关,你好好做好自己的事便行。”

    李长河自己倒酒,随后又给德公倒是,想了想也给王通倒上,然后举杯道:“多谢德公了,不过你也放心,想害我没那么容易。”

    德公瞪了他一眼:“正是因你这脾气,老夫才不放心你,羽承安这些人可不是你对付的贼寇,他们都是朝廷大臣,稍有不慎,你就要吃大亏!”

    李长河笑着点头:“知道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不是贼寇,对付叛军我能用刀,对付他们,我的刀子就没用了。”

    德公这才满意点头:“你明白这道理就好!最近也要小心,那童冠可是侍卫军步军指挥使,手中有禁军,对你他不敢如何,可你府中那么多人…”

    话到这,德公没再说,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德公不愧当朝平章事,看事情周到而透彻。

    童冠的禁军已经对王府动手了,第一个动的就是赵四,童冠不敢直接对付平南王,不代表他不敢对付王府的其他人。

    “他们为何对王府不满?其中莫非有隐情…”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王通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德公一声冷笑:“为何?你只知参佛做官,可想过我们王家的钱帛花销哪里来的?

    你那点俸禄,还有老夫的俸禄,支得起偌大相府,江州王家大宅,城外梅园,拢拢共共几百口人吗?”

    德公说着摇头:“你呀,真是做官做傻了,江州一带,关北一带,都有你的堂弟,他们从事的商贸之事,才是府中最重要的财帛来源,老夫也时常给他们开方便之门。如今他们都跟着潇王府做香水、酒水生意…”

    说到这,王通一脸震惊,德公接着说:“那些人为何对付王府?岂不显而易见,皆为利而已!

    关北路一带的酒水生意,以前都是羽家在做的,关北路厢军统领就是羽家人,如今被王府抢了生意,他们能善罢甘休?

    而童冠,以前每年军器监的皮革生意,大多都是他童家借着禁军之便在做。

    童冠私扣军饷不说,还借禁军之利,从京西一带百姓手中收拢皮革,再卖给军器监,以此牟利。

    可京西的皮比南方的贵,因为南方飞禽走兽多,猎户也多。

    如今王府大船既从南方运来便宜的皮革,还将一万五千多新军从三衙之下调到枢密院,如此一来他少了皮革生意,也少了一大笔军饷可以克扣。”

    王通更是惊讶,目瞪口呆的高声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堂堂侍卫军步军指挥使,三衙首官之一,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克扣禁军军饷!这…这还有王法吗!”

    “王法…”德公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你以后还是少出去走动,在京中记得不要乱说话,也不能像在江州一般自在。”

    王通还是一脸不解,李长河却心里明白。

    现在看来其实王通确实不适合官场,他当初科举中第,又是德公之后,才会走到如今位置,

    可,以他这性子,再往下走就危险了。

    童冠为什么敢光明正大的克扣军饷?

    因为那是皇帝希望的啊。

    李长河心里也无奈,皇帝十分强势,对臣子也不放心,从制度上就能看出来。

    在强汉时期,文臣之首是宰相,武将之首大将军,一个掌天下政务财帛,一个掌控天下兵马,所以相权往往做大,

    很多时候都会出现皇帝被丞相或者大将军架空的情况。

    而景朝,皇帝不放心丞相,所以设立度支、盐铁、户部这三司,把经济大权从丞相平章事手中分出去,限制权力。

    而枢密使作为大将军一样的存在也设立三衙分去其权利,让枢密院能调度天下兵马,裁决征伐之事,却无权带兵养病,

    而养兵的事情交给三衙:殿前司,侍卫军马军司,侍卫军步军司。

    这样一来,大大削弱最高文臣和武将的权力,让他们无法危及皇权。

    而三衙没有实权,只能为弄臣,所谓弄臣就是权力直接来源于皇帝的宠爱,而不是手中资源或者地位。

    一旦皇帝不宠,三衙就没有实际权力了。

    水浒中的高俅就是殿前指挥使,加太尉,如果枢密院和皇帝不授权,他只能是一个负责养兵的闲散官,无权调兵,无权出兵。

    正因如此,三衙注定必须讨好皇帝。

    就和水浒中高俅一样,因为皇帝宠爱,就是他们权力来源。

    这种情况下,三衙首官克扣军饷,让禁军士兵对其不满也是皇帝乐于见到的。

    皇帝就是因怕禁军造反,才设三衙分枢密院之权,

    现在一扣军饷,禁军上下不合,下层官兵对三衙指挥使不满,自然就更不可能造反了,皇帝也放心。

    所以如今的童冠、水浒里的高俅都一样,他们越是吃军饷,皇帝越是放心安心,也越得皇上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