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次的战败,很多人对这次出兵并不看好,甚至可以说怨声载道,很多妻女父母都在城外禁军大营四周围聚,是哭着来送自己丈夫儿子离京的。

    南门外,春风肆虐,旌旗招展,浩浩荡荡的人群围在禁军大营外,足足蔓延几十里,都是夹道送行,带着酒肉米盐的百姓。气氛大致不怎么样,很多人都在低声啜泣,又强行忍住,毕竟哭哭啼啼的送别始终不好…

    可到了这一步,有多少人又能忍住,此去生难料,全看天命,南方才死了几千人,伤者无数,失踪的也不知道多少,这种时候接着南下,谁能放心自己家人呢?

    李长河跟在何昭身后,身为开元府尹,他有着维持秩序,安抚百姓的责任,皇帝将为大军饯行的任务也交给他。

    何芊也一身英姿飒爽的武装,带着她的贴身宝剑,混在人群中。

    何昭之前隐晦的暗示过李长河好几次,想让他说说如何安抚人心,鼓舞士气,不过何昭毕竟还是拉不下脸,最后拐弯抹角的让何芊来帮忙问。

    鼓舞士兵?

    那当然是骂脏话,从战争心理学的角度说,脏话是最能消除恐惧,鼓舞士气的,所以说打仗还讲什么文明。

    不过他不知道何昭能不能真骂出来。

    果然,上前对明众和禁军说话的时候何昭说了一大堆军士是为国效力,保家卫国,生的伟大,死得官人,他身为京都首官,感激诸位之类的,说得慷慨激昂,十分真诚,可惜反响并不好,都没人附和。

    李长河忍不住摇头,何昭还是不够不要脸,像是冢道虞和老皇帝,绝对可以做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在一阵压抑的气氛中,大军开始出发了。

    带头的是两个厢指挥使,四个副指挥使,和两个都虞侯,都是一身墨色精致铁甲,骑着高头大马。身后就是高高的将旗和浩浩荡荡的大军…

    何昭为众人送上饯行酒,然后又套的说了一会儿,双方互相拱手。

    爆竹声中,几个衙役拉着挂了红色绸布的车上来,上面载满牛羊,这是牺牲祭祀。

    在古时候出兵需要杀人祭旗,意味旗开得胜,同时让士兵见血,闻闻血气,免得在战场上初见血时心生恐惧。

    而现在逐渐改了,改成杀牲畜,这些牲畜也被称为“牺牲”,身着红衣的屠夫开始杀牛羊,血如泉涌,屠夫在众人注目中用大木桶接住冒着热气的血水,然后几个强壮如牛的军士扛到将旗面前,奋力泼上去。

    顿时,血腥味弥漫开来,浓郁的血腥让不习惯之人甚至想恶心作呕,旌旗浴血,大军出征!

    禁军大营开始擂鼓起号,排成长龙的队在这时缓缓移动起来,士兵们和亲人依依作别,缓缓远去…

    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

    景朝这两年多灾多难,李长河也忍不住叹气,什么破事都让他遇上了。

    “下午我要去你家。”这时候何芊悄悄拉拉他的衣角,在背后小声道,生怕被她爹听到。

    “要去就去,反正我又拦不住你。”李长河摊手。

    “我要打枪。”

    “不行!”李长河立马拒绝了。

    小姑娘不干了,瞪了他一眼,抬起精致下巴:“我就要打!”

    可惜才抬头就被李长河按了下去:“驳回。”谁叫你个子矮呢…

    “我!”小姑娘还想强硬,可大概也知道这招对李长河无用,于是拉着他的大手晃来晃去,撒娇道:“就打五枪!好不好…”

    李长河摇头。

    “求你了!”

    李长河再摇头。

    “哼!小气鬼。”何芊甩开他的手臂,一脸不满,嘴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咳咳!”就在这时,发表说话完毕的何昭黑着脸向两人走来:“回府衙吧!”

    何芊气哼哼的不理李长河,何昭发话了,开元府一干官员也连忙跟着何昭往回走,因为人群实在太多,围得水泄不通,车马走不动,即便开元府尹也只能走路了…

    李长河因身份的缘故,除去何昭,开元府其它官员大多对他毕恭毕敬,经常讨好。

    走路的时候开元府的官员也下意识围聚过来,说一些好话,大多都是夸他文采斐然,才高八斗之类的,毕竟在上元诗会之前,大家就是想讨好拍马屁也找不着说辞,现在好了,上元节一过,已经陆续有人认为李长河就是京都第一才子,开元府的官员也可算是找着拍皇孙马屁的机会了,怎么能不抓紧。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一个比一个能舔,听得李长河实在…舒服得很。

    何芊鄙视的吐了吐舌头,可这些人大多是她长辈,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她不能插话了,十分不爽,气哼哼的踢着路边的石子。

    直到何昭回头干咳了两声,众人才识趣的散开,不再做一个舔狗。

    何昭退后几步,一脸正色,小声问:“你说,这次出师如何。”

    “你在问我?”

    “废话!”何昭脸色不好看,又小心看了周围,发现没人注意他们在说话才放心下来。

    李长河摊手:“还能如何?何大人肯定心里有数,这次出师是为了什么。”

    何昭不说话了,叹了口气道:“这值得吗?”

    “值,当然值,至少对于皇帝来说是值。”李长河直冲冲的说:“毕竟皇帝就是江山社稷,江山社稷就是皇帝,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为他死些个人算什么。”

    “你生气了?”何昭绷着脸问。

    李长河懒得理他,其实这几天他已经在可以避开这件事了。

    练射击也好,和铁牛一起打铁也好,晚上去诗语那过夜也是,不想让自己去想那烦心之事情,毕竟那不是他能左右的,也一再警告自己不要插手,否则会有大麻烦。

    只是人的情绪总是难以控制的,稍微触及就会喷涌而出,不同在于有些人善于掩饰和控制,有些则不会,李长河属于会的,可他只是个人,并非无懈可击。

    “为何不去试试,你不是阴谋诡计下流把戏多得很吗。”何昭又漫不经心的道。

    李长河再次看了何昭一眼,不对啊,今天何昭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看本官作甚!”何昭瞪眼。

    “不对啊,何大人今天怎么不跟我抬杠了?”李长河上下打量他。

    何昭气得七窍生烟,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恶狠狠盯着他半天,最后还是重重哼了一声,然后突然严肃起来:“本官也是为江山社稷考虑。”

    “所以你为江山社稷考虑了半天,唯一的结论就是不跟我抬杠了?”李长河好笑的问。

    “随你伶牙俐齿!本宫懒得跟你争…”何昭低声道:“本官不开玩笑,思来想去,或许你能救得了他们。”

    李长河连忙摇头:“别,何大人可别想着什么烂事都往我身上扯,你想报复我就直说。”

    “你!哼…”何昭哼了一声,然后黑着脸道:“你也是皇家子嗣!是直系皇孙,潇王次位本就比太子还高,你…你再好好想想。”

    “所以?你想说什么,让我去南方送死。”李长河一边走一边警惕的看着何昭。

    何昭还真点点头:“本官觉得你总会有办法。”

    李长河差点想打他,亏他想得出这种馊主意,也不知道何昭这种对他莫名其妙的信任是从哪来,之前不是天天还给他脸色看吗?

    都说女人善变,何昭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也如此善变了…

    除非给他两千把遂发枪,加两千训练有素的枪兵,否则就是去送死,现在南方局势错综复杂,各种不确定因素太多,大概率去就是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