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都贪心吧,就算是祝璞玉这样清醒的人也难以逃脱这个怪圈。
她很清楚地知道,温敬斯能活着已经是万幸,那些回忆和他这个人比起来实在算不得重要。
可是她无法接受温敬斯对她说“都会好起来的”——观上说,她如今的情况至少有一半是拜曾经的他所赐,他这个“凶手”有什么立场同她说这种话?
祝璞玉对所有的事情都有很大信心,唯独对于“彻底康复”这个目标,从没抱过希望。
更准确地说,她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去面对病情。
所谓的积极治疗,也不过是配合医生吃药进行物理控制,和咨询师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用药可以控制躯体反应,可想要真正好起来,光靠吃药是远远不够的。
尤杏看到祝璞玉颓然的状态,心里咯噔了一下。
今天外面阳光很好,祝璞玉没有化妆,脸色看起来很白,阳光打过来就更白了,她又闭着眼睛,仿佛随时都会飘走的游魂。
“愿愿,你要不要去找咨询师聊聊?”踌躇一番后,尤杏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祝璞玉的情况,尤杏和周清梵心里都是有数的。
只是作为好友,她们都非常清楚,祝璞玉不愿意聊起这件事情,因此二人平时也很少提及。
可祝璞玉眼下的状态看起来实在是太差了,尤杏见她这样,下意识地便想到了温敬斯空难消息落实的那阵子。
差不多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祝璞玉都是这种游离颓废的状态,好像随时都要断气。
祝璞玉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她和咨询师其实没什么可聊。
咨询师讲的那些理论和开解她的话,她都是很清楚的。
她的痛苦之处就在于,她对清醒地知道选择释怀是最佳的一条路,可她做不到。
那天从酒店出来找咨询师的时候,咨询师建议她尝试去帮温敬斯“恢复记忆”,然后带他一起来做咨询。
温敬斯的情况很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祝璞玉也没有和咨询师详说,只是否决了她的这个方案。
后来咨询师又问她:“如果他记起来一切的前提下和你道歉,你会原谅他当初对你的欺骗么?”
祝璞玉当时被问住了,她沉默了很久,才反驳她:“没有如果。”
咨询师笑着拆穿了她:“你在逃避问题,因为你心里也没有答案。”
祝璞玉起身就要走。
咨询师并未拦着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说:“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吧,不要用‘没有如果’这种借口来逃避,如果你还想和他在一起,是逃不开的。”
祝璞玉想,这应该就是她不愿意去和咨询师沟通的原因之一。
她太烦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
“那你跟我聊聊呗。”尤杏的声音将祝璞玉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她拉着椅子往祝璞玉身边挪了一下,声音放低了一些,问她:“你那天为什么跟温敬斯吵?他说什么了?”
“我不爱
听的话。”祝璞玉睁开眼睛,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
尤杏沉默聆听着,等她继续说。
“他说我会好起来的。”祝璞玉嘲弄地扯起嘴角,“是不是挺可笑的,他都不知道我怎么成这副样子的。”
祝璞玉的话说得虽然简单,但尤杏听完后,马上就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了。
温敬斯踩到了祝璞玉的雷区。
祝璞玉的焦虑症本来就跟他脱不开干系,他一提,属于是送上门“找死”了。
祝璞玉会生气也不意外。
尤杏消化了一下这件事情,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沉思了快一分钟,才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办法?”
祝璞玉没回答。
尤杏又问了个问题:“如果温敬斯想起来之后道歉补偿你呢?你能接受么?”
祝璞玉:“可能吧。”
尤杏这个问题和咨询师那天问的如出一辙,祝璞玉回来之后也认真思考过了,可是这个答案没什么意义:“他想不起来了,前提不存在。”
“但你可以跟他直说。”尤杏提议,“如果你觉得开不口的话,我来跟他说。”
反正,当初温敬斯做过的那些事情,她也清楚得很。
“不用了。”祝璞玉拒绝了尤杏的这个想法,她掀了掀唇瓣,“所以我说,我很矫情,既要又要还要。”
“以为他遇难的时候,想着他只要活着就好了,可他真的活了,想要的东西又越来越多。”祝璞玉拍了拍自己的脸,“太贪心了,自寻烦恼。”
“
他的催眠……真的没办法?”尤杏听出来了,症结就在这里。
如祝璞玉所说,这些想法乍一听的确是矫情的。
可尤杏看祝璞玉一个人挺过这些年,对于她的“矫情”非常能理解。
温敬斯“潇洒”地忘记了一切,就代表只有她被那段欺骗和回忆困住了,她原本就没有走出来,如今又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围墙。
这围墙只有原来的温敬斯回来,才有本事拆除。
但温敬斯现在的情况……
尤杏想到这里,脑子也疼了。
她明白的,祝璞玉内心还是希望温敬斯能够想起来一切的,只是不忍心他去冒险罢了。
这也是造成她痛苦的根源。
——
墨尔本。
温敬斯在洗手间里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
消息发出去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但祝璞玉那边一个字的回复都没有。
不仅是这条,他之前发出去的那些,也是石沉大海。
温敬斯知道,祝璞玉肯定是看见了消息的,只是没有回复。
她不想理他。
至于原因,温敬斯心中也有数——那天她在酒店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敬斯收起手机,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他刚出来,闻卉便走上来对他说:“简庭哥哥,我要出去跟朋友吃饭,你和我一起吧!”
温敬斯沉思片刻,微笑着说:“我送你过去,就不留下和你们吃了,免得你朋友不自在。”
闻卉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正好有些事情,也不方便当着简庭
的面聊。
“那好吧。”闻卉点点头。
温敬斯:“我送你过去,你们结束之后给我电话,我再去接你。”
他很贴心地安排了后面的事情,闻卉听后露出了幸福的笑,挽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你以后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么?”
温敬斯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