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到栈,他抬头,看见那房间里烛光闪烁。
他顿了顿,然后推开门。
见着桌上仍未被动过的饭菜,少年在椅子上坐下,二话不说便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他确实是饿了,不一会儿功夫便将饭菜一扫而空。
“有人为了活着,不惜付出一切代价,而你……”少年眼中闪烁着泪光,他拿出手帕擦拭嘴角,末了,他转头望向古淮喜,“而你却千方百计地寻死。”
“处境不同,怎可一概而论?”古淮喜躺在床上,她脸色苍白无力,眼睛红肿,刚艰难闭上双眼,那些可怕的画面却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少年反问道:“怎不可一概而论?”
古淮喜猛地睁开眼睛,侧目而视:“我的命只属于我,别人无权干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少年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玉佩,沉默须臾,他问,“你这样做,可曾考虑过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我母亲早就死了,父亲也常年对我不闻不问。”古淮喜无力地笑了笑,“这世界如此大,却没有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倘若我真的死了,也没有人会为此感到伤心的。”
“你就没有难以割舍之人么?”
闻言,古淮喜猛地一颤。
“有啊,他叫覃韫,才貌兼备,温文尔雅,是位难得的良人,也是我拼了命都想保护的人。”古淮喜咬牙切齿道,“可就是这个我最爱的人,亲手将我推入了深渊!”
少年静静倾听着,良久,他斩钉截铁地说:“他根本不爱你。”
“你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依旧对这份感情抱有希望,幻想着有一天,他能被我所感动……”说到这里,古淮喜停了下来,她的眼中充满悲伤,抬手擦了擦泪水,她挤出了一丝苦笑,“记不清多久了,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
“你在不甘心?”少年抬眸,目若星辰般闪耀。
“没有不甘心,我愿赌服输。”古淮喜紧紧拽住手中的被褥,死死咬着干裂的嘴唇,“只是这结果……真的配不上我当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
“树叶只有树,树有很多叶。人总是掂量不清,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事已至此,及时止损即可,”少年站起身,将玉佩握在手中,“无论你遭受怎样的痛苦,都不至于自杀。”
“生不如死的滋味,你不明白。”古淮喜叹了口气。
这时,玉佩在少年手中铮铮作响,他神色黯然,徐徐朝床边走来。
少年低眸注视着古淮喜,认真地说着:“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比谁都清楚。”
古淮喜被少年眼中的哀伤刺痛,她怔了怔,目光落在那块洁白的玉佩上,她张了张口,说:“你……”
“我叫玉米。”少年急忙将手中物放入怀中,转过了身。
古淮喜微微颔首,她张口道:“我是……”
“你的名字对我来说不重要。”玉米打断古淮喜的话,他转身将匕首放在桌上,停顿片刻,又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放在匕首旁边,“你只需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活着,才会有无限可能!”
“谢谢你……救了我。”古淮喜挣扎着坐起身。
玉米并未作答,他拉开门,迈步跨出房间。
月光如流水般洒进屋内,轻轻地在玉米的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他简单洗漱之后,轻轻躺回床上,却难以入眠。
偏过头去,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魍魉刀上。
那柄刀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汲取了月华的精华,散发着凛冽而幽深的寒意。
玉米伸出双手,十指洁白而细长,似被月光洗练过一般,而他却对此感到深深的厌恶。
他看着自己这双本应握住魍魉刀,施展出惊天动地的力量的手,却因为它们的主人武艺不精,而显得如此无力。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无法驾驭那柄强大的武器,无法将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看来,时机尚未成熟。
玉米轻叹一声,他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李烁的尸体却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个俊朗而充满活力的男子,他的笑容总是那么灿烂,能够驱散所有的阴霾。
然而现在,他却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再也无法醒来。
玉米的心中充满了悲痛和不甘,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的手紧紧握住床单,仿佛要将自己的痛苦和愤怒都融入其中。
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要为李烁报仇!
玉米是在那阴暗潮湿的水牢中结识了李烁。
三年前,他无意中拐进了往生堂,一个看似寻常却隐藏着无尽黑暗的地方。
原本他以为会面临死路一条的命运,却因他出众的相貌而意外地被留了下来。
然而,命运却并未因此对他温柔以待,当往生堂的人露出狰狞的面目,要求他去诱骗无辜的少女时,玉米坚决地拒绝了。
他的拒绝触怒了那些人,于是他被鞭打了一百下,直到身体血肉模糊,然后被扔进了那令人窒息的水牢。
水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恐怖与绝望。
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池水浑浊不堪,里面立着许多根冰冷的石柱。
玉米的双手双脚被沉重的铁链牢牢锁住,束缚在其中的一根柱子上。
水池的水位被特意调整过,刚好淹没到他的下巴,让他只能艰难地仰着头,用口鼻在水面上呼吸。
水中的世界充满了未知与恐惧,玉米根本看不清那浑浊的水中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
每当有风吹过,水面就会泛起层层涟漪,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让他不寒而栗。
同他一样被关在这里的,还有二十多个不幸的人。
他们大多都沉默寡言,只有少数几个偶尔会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而李烁,就是其中之一。
他被绑在玉米前面不远处的一根柱子上,两人的视线正好相对。
当李烁注意到这个新来的同伴时,他朝玉米打了个口哨,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哟,新来的!犯什么事儿了?”
玉米望着眼前的李烁,沉声回答道:“他们让我诱骗少女,我不干!”
李烁听后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看来你是个有原则的人啊!不过在这水牢里,原则可没什么用处。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玉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