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泽悉心处理了周福生的遗体,又一一安抚了那些因惊吓而惶恐不安的孩童们。待一切安顿妥当,他步履沉重地返回府上,此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简单地洗漱过后,他倒在床上,疲惫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重力牵引,迅速陷入了沉睡。
当他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时分,落日余晖洒满了大地。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沉重。
许君剑推门而入的时候,柳新正站在百里泽的床前,准备汇报最近的情况。
“仅仅最近半个月,就已经死了近五千百姓!”柳新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悲痛。
百里泽沉默片刻,然后披上外衣,站起身来说道:“此病传染性极强,你继续监督百姓,让大家不要随意走动聚集。让士兵每三日按时给百姓分发药材和粮食。”
“是。”
他顿了一顿,又问柳新:“药材还剩多少?”
柳新叹了口气,道:“药材倒是充足,前两天三皇子还送来了一大批。可是,现在疫病肆虐,百姓们对药材已经失去了信心,都跑到羽山脚下的招祥寺去求那净安法师了。”
百里泽皱了皱眉,“这种时候百姓的恐慌和无助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一昧求神拜佛并不能解决问题,盲目扎堆反而会加重蛇疫扩散。”
“呸,这些秃子顶个屁用,平时装神弄鬼也就算了,现在国难当头,他们居然还想着发国难财。”柳新气不打一处来,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柳新,”百里泽命令道,“你多加派人手,继续挨家挨户搜查。一旦发现有人染病,立刻将其隔离,不得有半点延误。”
柳新点头应下。
“对了,”百里泽忽然问道,“昨晚那孩子怎么样了?”
“已经隔离起来了,该喂的药也没停过。”柳新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停顿须臾,骂骂咧咧道,“哪知道周福生这个王八蛋这么毒,孩子只是被他碰了一下,现在身上的皮肤就已经开始脱落了……”
百里泽默然片刻,问道:“那孩子的父母呢?”
柳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地说:“上周就已经死了,她的家人……早就死光了。”
“晚点我亲自去看看这孩子。”百里泽说道。他又问起了沐沐的情况:“沐沐好些了么?”
柳新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她……还是老样子。”
他想起那晚沐沐坚持要跟着自己为病人治病的事情,心中不禁一阵苦涩。
百里泽也沉默了,他知道沐沐的病情一直是柳新心中的痛。但沐沐乃上古神兽,她的病非一般人可医治,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许君剑。
那晚之后,沐沐第二天清晨便嚷着自己已经痊愈,要继续跟着柳新为病人治病。柳新拦不住她,只得答应。然而,仅过了一周,沐沐再次昏睡不醒。
所以打那以后,柳新白天带领百里军隔离病人、运送尸体,晚上则迅速洗漱完毕去陪伴沐沐。他会为沐沐擦拭身体、给她讲这几天外面发生的事情,希望她能够早日醒来。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沐沐的情况却没有一丝好转。
柳新悄然红了眼眶,他哽咽道:“二公子,沐沐她不会……”
许君剑打断柳新的话:“沐沐只是灵力消耗太多,需要暂时昏睡一段时间。你不要太担心。”
“天色不早了,”百里泽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疲惫之色,他补充道,“你下去吧。”
柳新点点头,然后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夜幕低垂,古淮城的灯火逐渐点亮,但笼罩在蛇疫阴影下的百姓们却无心欣赏这万家灯火。
月光洒在窗棂上,斑驳陆离。
房内气氛凝重,百里泽坐在床榻上,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无数受苦受难的民众。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许君剑开口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让丫鬟给你弄点吃的。”
百里泽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晨羿,如今这蛇疫肆虐,局势已然失控,你可曾寻得驱疫之法?”
许君剑只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百里泽见状,心中一沉,但他没有放弃,再次追问:“许医师,你可有驱疫之法?”
此言一出,许君剑眉头紧锁,在月光下攥紧了拳头。
沉默片刻后,缓缓抬起头,目光与百里泽相交。
他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变得凝重起来,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百里泽知道许君剑的性格,虽然平时看似冷漠,但内心却极为善良。
他再次开口,声音中透露出几分诚恳:“晨羿,你我相交多年,你深知我心。古淮百姓的生死存亡,我岂能坐视不理?若你有驱疫之法,还请不吝赐教。”
许君剑将头偏向另一方,依旧默不作声。
“你知道的,”百里泽起身来到许君剑面前,“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古淮百姓……快坚持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无尽的忧虑与担忧,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灾难。
然而,许君剑的回答,却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了百里泽的心中。
“古淮百姓的生与死,”许君剑轻蔑一笑,他反问道,“与我又何干?”
百里泽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了许君剑的声音:“怀川,我不是神,也不是圣人。我是没有将古淮国翻天的能力,但同样也不可能出手救我的仇人。”
“这些人不是你的仇人,他们只是寻常百姓,有的甚至还是来自北安的子民。”
“话已至此,你若是真的想救古淮百姓,就自己去寻找驱疫之法吧。”
语罢,许君剑便走出房间。
夜色渐浓,百里府内灯火通明,却掩不住那股沉闷的气氛。
许君剑走在百里府的院子里,夜色中的风带着一丝凉意。他想起那些因为蛇疫而痛苦挣扎的百姓,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明白,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心怀天下的医者,而是一个被世俗所束缚的囚徒。
许君剑步履匆匆地走出百里府的大门,身后是那扇熟悉的朱红色大门,仿佛是他多年来心中的一道屏障。
这么多年来,百里府既是他的庇护所,也是他的牢笼。
刚跨出门槛,一阵口哨声传来。
“大半夜的,你一个人乱跑什么?”
许君剑循声望去,只见古淮良手持马鞭,靠在马背上,正一脸悠闲地看着自己。
“如果三皇子是为了劝我而来,恐怕要无功而返了。”许君剑淡淡地说道。
古淮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放下马鞭,走到许君剑身边,一把将他拦腰抱起,轻轻放在马背上。
许君剑被古淮良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挣扎着想要下马,却被古淮良紧紧地圈住。
“你有伤在身,不要乱动。”古淮良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古淮良,你放我下来。”许君剑再次挣扎道。
古淮良没有理会他的挣扎,而是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他一手圈住许君剑的腰身,一手挥舞着马鞭,策马奔腾而去。
许君剑被古淮良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他紧紧地抓住马鬃,生怕自己掉下去。
马儿在街道上飞驰而过,带起一阵阵尘土。
“你要带我去哪儿?”许君剑大声问道,试图从身后的人那里得到答案。
古淮良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策马前行。
马儿奔跑了一段路程后,渐渐放慢了速度。许君剑感到自己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古淮良,我……要……吐了!”许君剑大声喊道,脸色苍白。
古淮良闻言立刻停下了马,他一手将许君剑翻过身来,让他坐在马背上,自己则坐在他身后,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要吐便往我怀里吐。”古淮良低声命令道。
许君剑靠在古淮良胸膛,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你要带我去哪儿?”许君剑问身后的人。
古淮良一手御马一手环住许君剑的腰,没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