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就是不周山下的那名女子!黑吟,你果然是白夜的人!”
百里泽慢步靠近,画影剑悄然出鞘,他目光冷漠:
“所以,无论是在魏府还是在羽山,白夜的出现都不是偶然。”
“你混入百里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剑风突起,画影剑直指黑吟,百里泽的低沉而冰冷,他质问道:
“告诉我,羲和的死,到底是不是你们策划的?!!”
黑吟双手抱膝蜷缩在地,她的面容依旧清秀,此刻却显得苍白无力。
“黑吟,你为何不说话?”百里泽言语气中充斥着讽刺,“你不是最擅长花言巧语么?”
黑吟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身体,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见此情形,百里泽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放下剑,走上前去,蹲下身子,轻轻触碰了黑吟的额头。
“黑吟,你怎么了?”
百里泽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然而,黑吟依旧没有反应,她的身体冰冷异常,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温度。
百里泽心中一紧,他仔细观察黑吟的脸色,发现她的嘴唇微动,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百里泽低头凑近耳朵认真倾听片刻,只听到一个“笛”字,他的声音温柔了些,问道:
“你说什么?”
黑吟神色黯然,嘴唇苍白,嘴里仍不断重复着那几个字。
百里泽忍不住凑近了些,终于听清了她的声音。
“夏笛……没了……”
黑吟的声音微弱而颤抖。
百里泽愕然,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这与往日无坚不摧的黑吟完全不像。
眼前的黑吟,仿佛是一个刚被人拼凑完整的瓷娃娃,只要稍稍用力触碰,又会碎落一地。
“夏笛死了。”
黑吟反复呢喃着这四个字。
她的手里,正紧紧拽着一方帕子,帕子上隐隐约约有两个字。
“夏笛是谁?”百里泽问。
黑吟突然抬头,她双眼布满血丝,绝望地盯着百里泽:
“夏笛死了!”
夏笛是谁?
夏笛不是别人。
夏笛就是夏笛。
她是黑吟从小相依为命的人,她是教会黑吟炼制和使用各种蛊的人,她是带黑吟烤耳鼠兽吃的人。
她是黑吟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也是黑吟的娘亲。
啪!
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的同时,一道鞭子狠狠落在黑吟身上,年幼的黑吟皮肤细嫩,鞭子所到之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雷鸣电闪,风雨交加。
狂风怒吼着,卷起满地的枯叶,在空中狂乱地飞舞,冰冷的雨滴像石头般砸在地面,激起阵阵水雾。
黑吟双手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在一起,悬挂在粗壮的树干上。
她的衣衫早已湿透,紧贴在瘦弱的身体上,显露出那不成比例的骨骼和肌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肤是完整的,胸口、腿上、背上,全是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鞭痕。
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遮住了那双惊恐而坚定的眼睛。
树下,站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她手中握着一根鞭子,每一下都狠狠地抽打在黑吟的身上,不带丝毫犹豫。
“说!我到底是谁?”
女人吼道,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尤为凄厉。
黑吟紧闭双眼,承受着皮鞭带来的痛苦,她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却倔强地不肯开口。
“说,我是不是你娘?!!”
女人再次怒吼,手上的鞭子挥得更快更狠了。
黑吟缓缓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咬紧牙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是……我的娘亲……”
闻言,夏笛用力一挥鞭,衣服被活生生打出一道口子,鲜血紧跟着往出冒,没流多远,便被大雨冲刷干净。
“你是我的娘亲!今天就算打死我,你也是我的母亲!!!”黑吟在暴雨中声嘶力竭地喊道。
女人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随即又被愤怒所淹没。
她猛地甩下鞭子,怒道:“你听好了,我从来没有生过你,你不是我的女儿!”
黑吟的身体在风雨中颤抖着,但她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你明明就是我的娘亲,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因为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夏笛已然完全失控,她眼里燃起火焰道,朝黑吟吼道,“我不是你的母亲!”
闻言,黑吟猛地一怔。
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心理的疼痛盖住了所有身体疼痛。
她不明白,自己最亲最爱的娘亲,为什么突然性格大变,让自己不要再叫她娘亲。
可是她分明就是自己的娘亲!
十岁的黑吟,外表柔弱,骨子里和夏笛一样,倔得很。
任凭夏笛朝自己挥舞鞭子,她就是不改口。仿佛一旦改口,就再也没有娘亲了。
顿时,夏笛身后狂风大作,大雨滂沱,树叶被大颗雨滴纷纷打落在地。
夏笛也终于累了,她看着伤痕累累的黑吟,眼里泛起止不住的心疼。
但那心疼却只浮现了一秒。
夏笛紧闭双眼,仰起头,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又重新唤醒了她。
再次睁开双眼时,黑吟在她眼中见到了决绝与疯狂。
下一刻,夏笛拿起匕首,对准了她自己的腹部。
“我是不是你娘?”
她威胁般地问道,匕首的尖端已经刺破了皮肤,鲜血缓缓渗出。
黑吟看到这一幕,心中惊恐万分。她慌乱地喊道:
“娘亲,你要干什么?”
她知道这是有多痛,这匕首刺向自己没事,但千万不要……
然而,女人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下一刻,匕首深深地扎进了她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不要啊!”
黑吟发疯一般尖叫着,哭喊着。
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去阻止女人的疯狂举动。
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娘亲,你不要伤害自己!你不是我的母亲,你不是……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扎自己!!!”
夏笛拔出腹部匕首,她的声音有些虚弱:
“说,我……是谁?”
如果黑吟不改口,她就再刺自己,刺到黑吟改口为止。
或者……刺到自己没有呼吸为止。
“你是夏笛,你不是我娘亲!!!”黑吟疯狂呐喊道。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整片树林。
在那一刻,黑吟看到了女人眼中的泪水,也看到了她腹部那刺目的伤口。
她悲恸万分,却只能眼看着鲜红的血液从夏笛腹部流出,自己无能为力。
风雨依旧在肆虐着……
“你是夏笛,你不是我的母亲。”
雷鸣之声再次响起,仿佛是天地在为之悲鸣。
黑吟闭上了眼睛,任由风雨打在身上,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她认输了。
她倔,可夏笛比她还要倔十倍。
起初她不理解夏笛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她觉得不叫夏笛母亲,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亲人了,她甚至怀疑夏笛是要抛弃自己了。
后来她也渐渐释怀,不再纠结于称呼,娘亲也好,夏笛也罢,她永远是自己的母亲,她会一直陪伴自己。
这样,就足够了。
可现在,黑吟却被告知,夏笛死了!
这一次,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真的没了。
“夏笛没了……”
“没了……也好。”
黑吟目光灰冷,眼神迟滞。
她唇角微动,似在笑。
没了也好。
这样,她就不用再纠结,夏笛到底是不是不爱自己了。
百里泽俯身靠了过来,让黑吟的头靠在自己肩头。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百里泽低声安慰着,“没事的,黑吟乖。”
他从上往下轻轻抚摸着黑吟的背,学着小时候舒令哄自己的语气一般耐心哄着黑吟。
小时候,每次跌倒受伤,舒令都会将百里泽抱在腿上,摇啊摇,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这样的安慰会让他很快忘记疼痛。
黑吟之前在地上坐了一整夜,此时已全身僵硬冰冷。
百里泽又往前挪动半分,让黑吟贴在自己胸口,他将她圈在怀中,尽量让她快点暖和起来。
两人就这样在地上坐了近一个时辰。终于,黑吟的身体渐渐暖和了些。
百里泽低眸,见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均匀安稳,便知她是睡着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二公子,小心……”
柳新从门外走进来,话未说完,百里泽便轻轻摇头示意让他安静。
“小心那只虫子!”柳新用口型对他说。
糟糕,忘记她还有一条虫子了。
百里泽猛地低头,只见一条金黄色的虫子正从黑吟肩膀悄悄爬向自己。
他心下一沉,立刻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柳新跨进房间,他小心翼翼靠了过来。
“别过来!”百里泽低声命令道。
柳新止步,只见那条虫子依旧慢慢蠕动身体,顺着衣服从百里泽胸口一路往上,最后在他肩膀停下。
柳新深吸一口气,他的手已经握住刀柄。
下一秒,虫子对准百里泽脸颊上,竟一口亲了下去!
紧接着,虫子又乖乖爬回了黑吟护腕。
柳新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碍事,便自觉退出房间,无声关上了门。
百里泽疑惑不解地盯着那护腕处,片刻之后,虫子脑袋又偷偷露了出来,它本想瞄一眼百里泽,却发现百里泽正注视着自己,吓得赶紧缩了回去。
“你在害羞么?”
百里泽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抱起熟睡的黑吟,将她放到床上,为其盖好被子。
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百里泽转身关好窗户,悄悄转身离开房间。
柳新正在门外等候。
“何事?”百里泽朝柳新走过去。
柳新禀报道:
“二皇子来了,和将军在房间里,两人不知为了什么,好像……闹得有点不开心。”
柳新几度欲言又止,他把话说得很委婉,却已经通过自己的神情,将事情的严重性尽数传达给了百里泽。
“走,去看看。”
百里泽转头望了眼那紧闭的房门,随后大步朝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