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火后,孙传庭又寒着脸继续看了下去,这连续几刊报纸中的内容让他不禁心惊肉跳,暗道这徐贼果真极善蛊惑人心。
这南贼之报的信息极为繁杂,主要内容一般都是那徐贼又去哪视察了,慰问兵士.匠人之类,亦涉及到两广地区的经济.工商业发展,以及贼兵又攻占了什么地方之类。
此些信息都是极为正面的,给人的感觉就是岭南形势一片大好,让这徐贼树立了一个伟岸光正.高瞻远瞩的形象。
孙传庭是对岭南地区做过了解的,他知道这些报纸中的内容尽管有夸大之嫌,但却基本属实。
可想而知,在这种日积月累的舆论引导之下,当地的愚民愚妇只会与朝廷更加疏远。
而最新一刊的报纸中,还介绍了佛山兵工厂的盛况,文中宣称此厂年产铳数万条.炮数千门,光工匠加学徒就有两万三千多人,文中还提到了这些匠人的待遇,每月大概能领到二三元薪资,并且还有一些额外的绩效奖励。
这则消息让孙传庭的心情很是沉重,如果情况属实的话,若是再任由南贼发展下去,只消过个两三年。
到时候就是官军剿贼了,而是贼剿官军。
匠籍虽为贱户,素不受重视,但他却非常清楚此些人的重要性,如果没有这些工匠勤勤恳恳的打造军械,官军恐怕得赤手上阵。
这正是秉着这个想法,孙传庭通常那些官匠不会太过苛刻,也不计较他们的身份低贱,有时候还与其一同讨论技术上的问题。
南贼对手下的匠人如此宽厚,不但给予丰厚的待遇,而且还派人教其识字,并拥有一套完整的晋升系统,那些顶级的匠人还能获得分宅.封衔等赏赐。
如此一来,岭南工匠的积极性自然得到完全发挥,想那佛山在大明手中的时候,不过年产铳一万余.炮八百多,而现在却直接翻了好几倍,可见这徐贼手段之老辣。
孙传庭暗道,在一点上伪清贼酋黄台吉倒是与这南贼差不多,前者也是给手下的汉人炮匠.铳匠极其高昂的薪资,甚至还给这些人封官当,这一系列提高技术人才待遇的手段直接让伪清与大明攻守异形。
早期,关外建奴虽勇猛善战,但毕竟是渔猎蛮族出身极其缺乏重火力,在面对辽东坚城之时也只能干瞪眼。
彼时的明军据城而守,凭借火炮之威屡屡将其击退,甚至于连关外贼酋努尔哈赤都因此饮恨西北。
但如今,孙传庭听闻在辽东战场上,伪清的火炮已在数量上和质量上对官军呈碾压之状,而且与明军常用的中小炮不同,建奴最喜红夷重炮,为了造这些军国利器,黄台吉是下了大功夫的。
这岭南月报令孙传庭极为重视,决定将其呈往宫中请圣上过目,南贼固然可恨,但平心而论却亦有可取之处,就比如这操控舆论的手段简直令人大开眼界,常言道师夷长技以治夷,想必朝廷也能从此物上得到一些启发。
除此之外,徐贼搞钱的手段也是让人叹为观止,最新一刊报纸中提到:
“大将军深感我岭南水师之贫弱,不足以应付漫长的海岸线和周围强敌,为了护数百万子民周全,他节衣缩食.呕心沥血,毅然决定打造一支强大的舰队。”
“时有户部官员上奏,言称可向岭南黎庶征收一笔建造饷,大将军却曰:不可!并表示百姓皆苦.果腹已是不易,怎可再向其抽骨吸髓,此话再不可言也。”
“大将军爱民如子,不肯搜刮民脂民膏,然难题终需解决,后只好令赵氏运司.岭南造船局二部向市场投放三成股份,欲邀治下子民共享工商业红利,此事最终圆满完成,终筹得百余万元,该钱款皆将用于建造水师所用...”
看完这些内容后,孙传庭不禁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心中颇感五味杂陈,这徐贼究竟是何方神圣?手段怎么就层出不穷,那个所谓的“股份”他自然能够理解,但只是靠这玩意,就能瞬息间筹来那么多钱?
那可是百万多两银子啊!
他孙传庭要是有这么多经费充当军饷,别说南下平贼了,即便是出关迎战建奴又有何惧?
此人将报纸缓缓叠起,继而深深一叹,对后面有关于“债卷”之事的信息已经没有心情看下去了。
这些东西,还是留给圣上和朝中的大人亲自品鉴吧。
同一时间,广州城中的原巡抚衙门里正举办着一场别开生面的“招标”大会。
此次会议是由岭南水师主持,郑元秋率数名水师将领亲自坐镇,邀请了整个两广地区的大小船厂主。
两广地区.尤其是广东的造船业相当发达,民间的许多船坊亦能熟练的打造中小型船只,甚至连一些近海大货船也不在话下,不过远洋船就要差一点,此物对技术的要求比较高。
为了扶持民间造船业繁荣发展,使大小船厂进行良性竞争,大将军徐晋这才向水师指示道,可将一部分舰船的订单投向民间,只要他们有这个能力造出来,并且验收合格就行。
直到晌午时分,衙门的大堂里已是人头攒动,几乎所有岭南船厂.坊主都已到达。
角落中,一名短衫打扮.身材消瘦.鼻头上生有一枚黑痣的中年男子环顾一圈后,已是愁容满面,这此来的同行之多,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可想而知,随后的竞争将会非常激烈。
此人名为陆邦国,乃潮州府人士,祖孙数代人皆以造船为生,一家七八口人外加数十个匠人全靠那个小作坊吃饭,如今已是青黄不接。
按理来说,这岭南已全面开放海禁,民间对于船只的需求量是呈暴涨趋势的,在这种时代的红利下,陆家船坊应该越搞越好才对,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那些实力雄厚的大船厂属于规则制定者,已将民间市场给垄断了,导致前者只能跟在屁股后面捡点残羹剩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