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顾瑾在行宫之中的马场内跑了几圈,等尽兴后才停了下来。她摸了摸乌灵的鬃毛,翻身下马,回到了皇帝身边。
此时皇帝仍在凉亭里看奏折,顾瑾也没打扰他,只动手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旁边。
“玩儿够了?”
顾瑾今日身穿的是一身水蓝色的骑装,脚踏锦靴,一头墨发也只是简单束起,未带任何钗环首饰。她一靠近,皇帝便动作自然单手将人拢入怀中,虽目光仍定在奏折上,但紧锁的眉梢却松了几分。
“玩儿够了,陛下先放开,身上有汗呢。”
皇帝抬头,果然见她面色格外红润,额角正渗着细汗。
他一伸手,旁边的林常青便送上了帕子。
“虽是天气转暖,但春日风寒,还是要小心些,再热也不可脱了披风。”
顾瑾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他怀里任他给自己擦汗。
自上元节后,她便被皇帝带回了玉山行宫,对外还是宣称去了寺里。
一住便住到了现在,就连生辰都是在行宫里过的,长久的相处叫她对皇帝的了解更深了许多,顾瑾也渐渐习惯了皇帝过于亲昵的举止。
“臣女已经会骑马了,乌灵也很温顺,不会受伤的,您不必时时看着的。”
乌灵就是皇帝为她寻来的那匹矮马,性情格外温顺,第一次见到就直用马头蹭着她的手心,顾瑾喜欢极了,时常亲自给它刷毛喂食。
一人一马倒是难得的投缘,又有皇帝这么个好师父在,顾瑾没用多久就能独自跑马了。当然,也只能骑着乌灵跑一跑,若是换成皇帝的踏雪,那必是要皇帝亲自带着的。
“您太忙了些,臣女不想总让您陪着。”
皇帝笑了,他抚上小姑娘的墨发,拿了桌上的桂花糕喂到她唇边:“娇娇体贴,怕朕辛苦,朕自然也想多陪一陪娇娇。”
顾瑾顺势咬了一口,偎在他怀里慢慢嚼咽。
两人一个看奏折,一个小口地吃着糕点,好半天都没再说话。
他们独处时常常都是如此,皇帝会抽出空来多陪一陪顾瑾,但却不是那种为了美色荒废朝政的昏君。幸而顾瑾也不是特别黏人的性子,她本就喜静,只要有事可做,便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陪上一天都不觉无聊。
待皇帝看完了奏折,顾瑾的点心也刚好吃完,小姑娘正低头玩儿着他腕间的佛珠,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要回去么?还是去喂乌灵和踏雪?”
顾瑾想了想道:“回去吧。”
……
两人一道回了正德堂。
博山炉里燃着顾瑾喜欢的暖香,如意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午膳,两人净了手,一道用过了午膳。
今日顾瑾有些心神不宁,皇帝自然能看得出来,待顾瑾躺在堂后的软榻上,正要小憩时,皇帝也坐到了她身边:“有话想跟朕说?”
顾瑾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秋姑姑来信,说是祖母和二叔母派人去寺里寻了我好几回,怕是已经有所怀疑了……”
她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他面上并无不悦,才继续道:“臣女想着,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还是回去吧。”
最重要的原因自然不是永定侯府的人,顾瑾前几日在后面等着皇帝的时候,偶然间听见了大臣们恳求皇帝回宫的声音。
她这才知道皇帝留在这也不是什么都不耽误,每天让大臣们这样来回折腾,已经是怨声载道了。尤其是礼部的官员,因为开春的会试跑断了腿,哭的那真是情真意切。
只要想想皇帝是因为自己才留在行宫的,顾瑾就有些惭愧。
“青玉的伤也大好了,一直用在寺中小住的由头糊弄着也说不过去,陛下也很忙碌不是么……”
皇帝没说话,只定定的看着她,那目光宛如实质,叫顾瑾有些受不住。
这是生气了么?
顾瑾撑起身子凑上前去,轻轻拽住帝王的衣袖,晃了晃:“陛下?”
这些日子她可不仅仅只马术上有了长进,更掌握了哄皇帝开怀的诀窍。
若他似有不悦,不必急着请罪反省,那样只会叫他更为不悦。反而是凑近拉住他,再甚也只需投怀送抱,皇帝便必定会展颜。
作为一个皇帝,这实在太好哄了些。
也幸好她没将这想法说出来,不然莫说后宫妃嫔,怕是满朝大臣都会以头抢地。
至于现在……皇帝果然绷不住面色了,摇头叹息道:“朕还真是养了只白眼狼,整日里只想着要离开。朕身边就这般留不住你么?”
“不是的,陛下。”顾瑾连忙解释:“臣女没想躲着您,只是觉得一直留在行宫不太妥当,等回了盛京……回去了也是能见到的。”
“回去了也能见?”
皇帝掐住了小姑娘的下巴,迫她扬起脸来,水盈盈的杏眸正对着自己。
“娇娇,朕想的是能日日见到你。”
“回去后你又打算多久见朕一次?”
“……”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莫说日日见了,便是十天半月怕也难见一回。
“要到什么时候,娇娇才愿意正大光明的陪在朕身侧?真是叫朕等得好苦……”
想要光明正大的陪王伴驾,她就需要一个正当的身份,唯一的法子便是皇帝下诏册封,成为后宫妃嫔。
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皇帝也早有此意。
他精心养护的珍宝,自然不会容许别人摘了桃子。
“……让臣女再想想好么?”顾瑾也知道事到如今入宫已经成了迟早的事,但想着后宫里的皇后与妃嫔,她还是迟迟拿不定主意。
她是有些贪心的。
在宫外,皇帝就是她一个人的,目之所及只会有自己的身影。
但成了天家妾,便就有了皇后,有了其他的妃嫔。或许自己会在宫中日日磋磨,慢慢变得和她们一样,那时候皇帝还会喜欢自己么?
顾瑾左思右想,如何也想不出叫皇帝一直将自己放在心上的理由。
她尚不知,情之一字,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