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农家,基本上一年只有一次机会能够见到官差,那就是秋收之后官府派人来收赋税的时候。
当两个官差进入宋家村的时候,那些在村里疯跑的小孩子,就已经迈着飞毛腿迅速地跑回家,向长辈报告这一消息。尤其是村长宋多良,慌得不行,一边猜测到底是哪阵东风吹来了这二位爷,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出大事啊,一边快步往外走去。
县衙来人了,他这个村长于情于理都应该出面。只是他没想到,两位官差居然是来找衍深媳妇的。
何止是村长没想到,连林静漪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也会有被官差上门问话甚至拿人的经历,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稀奇事都能遇到。
两位官差确认了这位就是林静漪之后,要求林静漪跟他们走一趟。
林静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冷静地问道:“二位官爷,我能问问到底是因为何事吗?我一个弱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就在家伺候一下长辈绣绣花。你们这突然上门,说带走就带走,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若是跟你们去了,不出一刻谣言就会传得满天飞,杀人放火偷人犯罪什么脏水都能往我身上泼,等我回来以后,我还怎么做人?
流言猛于虎,二位不会不知道吧。有什么事你就当场说清,我林静漪自问行的端坐的正,从未做过一件有违道德理法之事,正好趁着人多,把该说的话都说清,省得有人在背后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最后一句,林静漪明显是说给外面那些围观的妇人听的,带着警告的意味,让她们把自己的嘴都管好。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被官家上门带走,似乎都是一件说出去不太好听也不太光彩的事情。就算是最后澄清了真相,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也会有人言之凿凿地反问:怎么官爷不找别人就找你?肯定是你自己哪里有问题,立身不正,才会让人抓住把柄。
与其等到最后不管怎么说都辩解不清,不如现在强硬一点,摆明车马,把事情拿到台面上来好好说道一番。那些旁观的都给她竖起耳朵好好听,谁都别想在里面添油加醋,转身后传出一个又一个版本来。
“就是,我孙子可是今年刚中的秀才,现在正在府学念书,你们二话不说就带走我孙媳妇,这可不合适。”宋老太太也跟着说道,她倒不是为了林静漪,而是因为林静漪若是被带走了,夫妻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衍深的名声也会顺带受到影响。
听到这话,二位官差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是粗人,家中也没有小辈在念书,对科举一事不怎么关心。还是岳家的下人跟他们说林静漪住在哪,他们就直接来了,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农家,居然还出了个秀才。
看人下菜碟,好像是他们天生就会的,一听林静漪居然是秀才娘子,官差就默默变了态度,再开口时语气好了许多:“不知宋夫人可认识岳灵儿?”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呼林静漪为宋夫人,她听到这个称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回答都慢了半刻:“叫这个名字的人我倒是认识一个,只是不知我认识的这个,和你说的那个是不是同一人。”
“岳姑娘其父是鸿章私塾的塾长。”官差连忙补充道。
“巧了,我夫君在升入府学以前,正是在鸿章私塾念书,这般说来我认识的那位岳姑娘与你说的,应该就是同一人。”林静漪详细说道,“说是认识也并不确切,准确来说就是见过几面而已,无意间碰到的,也没说过几句话。若说与她的相熟程度,那我比不上我家老太太,她们有段时间经常在一起。”
官差一说出岳灵儿的名字,林静漪就猜到这二位是为何而来了,看来岳灵儿是被人找到了,要不然也不会让官差来找她。
只是林静漪没料到岳灵儿居然这么蠢,是神志不清还是没睡醒,把她曝出来不就相当于自曝其短吗?按理说她和岳灵儿无冤无仇的,她为什么要害岳灵儿?一查动机,查来查去不还是要绕回岳灵儿头上吗。
真是个蠢货,没救了。
林静漪相信祁瑾聿的人做事不会留把柄,岳灵儿把她供出来,估计是靠直觉,手上肯定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林静漪根本不怕,甚至还有闲心逗一逗宋老太太。宋老太太为难了她这么久,她借机收一波利息,不过分吧。
“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这位岳姑娘?”宋老爷子诧异道。宋老太太整日都待在家中,按理说应该没有渠道能认识这位岳姑娘,倒是岳夫子,他还有些印象,宋家摆流水席那天,请来了这位岳夫子。
只是这人做事太不地道,有什么事不能两家人坐下来关起门来私下说,好说好商量不行吗,偏要直接让官差上门。就这还是衍深的夫子呢,真是白交了这么多年的束脩,一点师徒情谊都没有。
“认识,但也不怎么熟。”宋老太太有些闪躲,之前在镇上发生的那件事,她瞒得死死的,回来以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她之前偷偷让岳灵儿上门,言语中有应允岳灵儿让她做孙媳妇的事,若是让宋老爷子知道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听见宋老太太撇清关系的话,林静漪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不过笑时低下了头,没让任何人看见。
一个是坦坦荡荡的林静漪,一个是闪烁其辞的宋老太太,中间还夹着一个前程远大的秀才郎,另一方也是一个正值待嫁年龄的姑娘,这无论怎么看,都能嗅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一个人要想害人,大多都是因为这三样:钱、情、仇。
两女一男,这配置倒是让人看出三角恋的感觉来。两个官差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原因,不过一边是私塾的塾长,门生若干;一边是今年新晋的秀才,前途无量,双方又是因为情情爱爱这点小事纠缠起来,真是一笔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关键岳家让他们来抓人前,也没说林静漪是秀才娘子。而这宋衍深又是岳夫子的学生,岳家能不知道宋家出了个秀才吗?一看就是故意不说的。
岳家不将林静漪的身份说清楚,把得罪人的事推给他们来做。光是冲着这一点,两位官差就不想为了岳家的事尽心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