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赵县令用四个字来形容林静漪,那就是出人意料。
真是太出人意料了,本来以为就是诬告的事,后面居然还牵扯到钱仲恺,这件事就上升到另一个层面了。
赵县令来永安县之前也是做过调查的,知道潘家是县城的地头蛇。他虽然比潘继明高一个级别,但是两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还没有真正较量过。如果现在深究这个案子,就相当于和潘继明撕破脸皮,以后的平和日子估计就没有了。
以他的经验来看,潘继明不可能那么干净,一个家族大了,总会有那么几个纨绔子弟在外横行霸道,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凌驾于平民百姓之上的优越感,认为自己有特权,做事就会越来越肆无忌惮。要说潘家这些年没犯过一点错,那是不可能的。光这个钱仲恺,赵县令就听过他干的混账事,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现在倒是有人举报了,只是他要不要追究呢?是安安稳稳渡过这三年,等到任期一结束就想办法升迁,还是借此机会好好查一查潘家。
这其实就是一个到底是为民还是为自己的问题,赵县令摇摆不定。
林静漪看不出他的纠结,只是规规矩矩地回答赵县令的疑问:“我为何会知道此事,是因为此前钱仲恺一直纠缠我,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太过巧合,我便怀疑到他头上。追查下去后,我又发现了钱仲恺的另一个帮凶,且那人已经承认了,这是她的供词,还请大人过目。”
师爷将林静漪手里的供词递给赵县令,他再一次感慨,这可真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啊,人家都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林静漪这姑娘是公堂未上供词先备好。
“既然如此,便将涉案之人全部带来吧。”赵县令命令道。
县衙里的官差也不全都是县令的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向着潘继明的。毕竟在县衙当差的都是永安县本地人,县令只在这里任职三年,而潘继明是要管他们一辈子的,到底拜哪个山头,这不难选择。
公堂上的事很快就传到潘继明耳朵里,赵县令既然决定要查,那不就是林静漪和钱仲恺的事了,而是他和赵县令之间的争斗。
如果这次让赵县令定了钱仲恺的罪,那他以后将在县衙全无,一步退就要步步退,以后都要夹着尾巴做人。若是他赢了,以后赵县令在县衙的话语权就会更低,潘家则真真正正是永安县的土皇帝。
慎重考虑之后,潘继明决定要插手此事,他先派手下随从去跟钱仲恺通个信,这件事能否认就否认,否认不了就把责任全推到那姑娘身上。
而后便快步赶到公堂上,他来得晚了。潘继明来的时候,杨家兄弟已经在杖责之下吐出了钱仲恺的名字,他们也就是装装样子好让钱仲恺知道他们已经挣扎过了,所以也没硬抗,受了两大板就招了。
这是林静漪第一次见到潘继明,他的长相很出乎林静漪的意料。她原以为潘继明会是那种中年油腻大叔的长相,留着山羊胡,挺着大肚子,搜刮民脂民膏吃了一身肥肉。
结果却是一个身材适中长相也还不错的人,如果单看他这个人,可能会觉得这个人还不错,看着挺温和的,长相挺有欺骗性。可是林静漪早知潘继明是个什么货色,只觉得他道貌岸然虚伪至极。
不过也刚好能说通,可能就是因为潘继明这种极具欺骗性的长相,才能把苏家骗得团团转。说不定苏成锦到现在还觉得,这个次次都愿意帮忙还赌债的姐夫是个大好人。
她听到潘继明和赵县令两人在言语交锋。
潘继明一进来就直接说道:“我听人说钱仲恺那小子惹事了?”
听人说,听谁说的?这明显就是在表明自己在县衙有眼线,以此来彰显自己对县衙的掌控力。
一开口就是浓浓的火药味,林静漪觉得好刺激,这种官场上的争斗可比村口老大娘互骂对方祖宗十八代有意思多了。
这还只是七品官和八品官之间的对决,等到了金銮殿之上,一品大员之间掀起骂战时,应该就是胜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败者轻则辞官回乡,重则满门抄斩牵连九族。
林静漪的思绪乱飞,冷不丁地就听见赵县令点她的名字,他指着林静漪对潘继明说道:
“就是这姑娘状告你那小舅子,下面跪着的那两个从犯也认了,口供在这里,你自己看看吧。”赵县令态度自然地将杨家兄弟的口供递给潘继明,言辞间把潘继明和钱仲恺紧紧联系在一起。
其实钱慕梅只是个妾,钱仲恺算不上潘继明正儿八经的小舅子。可是众人皆知,潘府现在是生有一子的钱慕梅当家做主,人人尊称她为二夫人,所以赵县令这么说也没错。
潘继明草草扫了一眼,心里直骂钱仲恺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千叮咛万嘱咐让钱仲恺别惹事,偏偏不听,现在好了让人家抓住把柄了。
看来真是他这些年太给钱家脸了,才让他们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不管潘继明心里气得再狠,面上还是带着如往常一般的笑意:“年少慕艾嘛,这有什么,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怎么能说他强占民女呢?”
“他做了。”林静漪斩钉截铁地反驳道,“钱仲恺纠缠我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去年赵县令千金举办荷花宴。那日我同冯举人的夫人一起来参加赵千金的宴会,不知钱仲恺在何处看见了我,自此以后,他便开始大肆寻找我。
后来在街上无意间碰见钱仲恺的好友,他们拦着我不让我走,我觉得他们不怀好意,便趁机逃脱了。后来在吴小姐的奇轩阁开业那天,我照常在街上行走,突然被人捂住口鼻用迷药迷晕,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在钱仲恺的床上。
若不是我机智逃脱,只怕今日就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公堂之上了。之后他又再三纠缠,我已明确拒绝过多次,可他仍旧不依不饶,甚至做出诬告陷害家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