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成见林小风脱了他的鞋子后,没有拿草绳去量他的脚,而是出去端了盆水进来,不禁一脸疑惑:“这是做什么?”
“爹,给你洗脚。”林小风很自然地抓着林大成的脚踝,把他的脚放进水里,“我姐说,每天晚上用热水泡脚,能够缓解疲劳,晚上睡得更好。”
刚才林静漪说了一堆泡脚的好处,什么促进缓解疲劳促进血液循环啊之类的,但林小风不太懂什么叫促进血液循环,在说的时候便直接把这一点略去。
柔软的小手搓着林大成那满是厚茧和细微伤口的双脚,认真地洗去上面的泥垢尘土。
林大成一时僵住了,仿佛林小风抓的不是他的脚,而是他的心脏一般,在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他突然想起来,林小风刚出生的时候,他满心愉悦,每天干完活回来就想抱抱被包裹在被褥里的小娃娃。但是忘了是哪一天,他娘突然说了一句,“这娃长得跟你不太像啊”。
说者不一定是无意,但听者绝对有心。从那之后,林大成对林小风喜爱之情便日益减少。
可是现在,林大成看着蹲在地上一心给他洗脚的林小风,他心里既是苦涩又是欣慰。他不禁懊恼后悔起来,以前干的都是什么糊涂事啊。
“爹自己来吧,你看你袖子都湿了。”林大成眼眶有些酸涩,使劲眨了两下眼,不想让儿子看见他的失态。
“没事,天热,袖子湿了还凉快呢。”林小风满不在乎地说道。
林大成这还是第一次和儿子有这么亲近的接触,看着林小风头顶的那个旋,心绪错综复杂,一直泡到水凉。
给林大成洗完脚,林小风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去隔壁屋子像林静漪汇报:“姐,我洗好了。”
“这么快啊。”林静漪正躺在床上想事情,没意识到时间过得飞快,“你有什么感受没?”
她小学的时候,老师布置个给妈妈洗脚的家庭作业,还让学生洗完以后写一写自己的感想。她想到这一出,便也来问问林小风。
“没啥感受,就是爹的脚摸着没我的滑溜,感觉怪糙的。”林小风回答道。
可能是情感没有那么丰富吧,加之没有受过幼儿教育,没人跟他说“母亲很伟大父亲不容易”,所以林小风也不会一看见布满老茧的脚,就想起爹爹在田地里日夜劳作挥汗如雨的艰苦情景。
听他这么说,林静漪觉得小孩真的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全靠外界的作用在纸上写写画画,逐渐健全他的性格和三观。
这可是教育的好时机啊,林静漪立刻从爹娘种田辛苦延伸到粮食得之不易,先是告诫林小风以后要珍惜粮食,又是让他学会尊重农民。还跟他讲乌鸦反哺的故事,让他知道要孝顺爹娘。
“那我每天晚上都给爹娘洗脚,这样成不?”林小风听完确实很有感触,立刻说道。
“这倒也不必,你有这个心就成。”林静漪心想就算林小风想干,李氏和林大成也不会让他每天都给他们洗脚的。
她又说道:“想要孝顺爹娘,不是只有洗脚一件事可以干。比如爹娘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你去给他们送点水;爹娘累了一天回来了,你给他们捶捶肩;你在外面玩的时候,别把衣服弄破弄脏……让爹娘少操点心,就是最大的孝顺。”
林小风听完,半晌没说话,好久才道:“我明白了,我以后肯定乖乖的。”
“好孩子。”林静漪拉拉他的小手,给了他一个奖励:“等我把手上的要紧活干完,就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一听有新衣裳可以穿,林小风乐得一蹦三尺高,又开始夸他姐,因为词汇匮乏,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姐你真好”、“姐你太厉害了”、“姐你在我心里排第一”。
不过这般童言稚语,听起来让人倍感真诚。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快别围着我转悠了。”林静漪笑着道。
林小风一边夸一边围着她转圈,林静漪感觉眼睛都是花的,便赶他去睡觉。
这边三房其乐融融,那边大房的氛围却不是太好。
原因是林子源实在是在家里待不住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干活,累了一天了,回来却吃得跟猪食似的,他不光身子受不住了,胃也难熬得很,所以想跟钱氏要点银子,去镇上打打牙祭。
他以前跟在那几位少爷身后,什么馆子没吃过,所以比其他人更难以忍受林家的饭菜。而且他还想找点路子,看看能不能重回学堂。
毕竟镇上又不是只有一个私塾,只是鸿章私塾更有名气而已,他说不定还能去别的学堂。
“儿啊,不是娘不肯给你银子,是咱家真的拿不出银子了啊。之前为了你那事,都把咱家掏空了。”钱氏愁眉苦脸地说道。
她连值钱的嫁妆都当了,难不成还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就是啊,哥你也要多多体谅娘才是,娘也不容易。你也看到了,咱家现在最值钱的就是那亩地了,除此以外,一分没有了。”林静香此时化身钱氏的贴心小棉袄,出言附和道。
其实这就是个黑心棉,林子源在家小半个月,林静香已经开始烦他了。林子源干啥啥不行,挑三拣四倒是挺在行。
为了让林子源睡得更舒服,钱氏和林老太太拿走了她去年新打的棉被不说,就因为林子源说被套又破又烂,还想把她的一身较新的衣裳拆了,看能不能给林子源缝个被套。
林静香的好衣裳都被拿去当了,林老太太要拆的,是她仅有的勉强拿的出手的一套衣裳了,她当然不肯,好说歹说才把林老太太和钱氏劝住。
此时,林静香已经意识到,如果任由林子源在林老太太和钱氏这里作威作福,那么她在这个家,会成为被索取的一方,她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继续下去。
“要你多嘴?”林子源凶了林静香一下,“娘不容易,难道我就容易了?那么大一块地都是我一个人干,你怎么不体谅体谅我去帮我干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