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季英英在内一共四个人,衣衫湿透,鬓发散乱,身上飘着一股馊味,活脱脱像是才从泔水缸里捞出来似的。居然还敢对她们颐指气使?
赵家几位主子,连同环绕在四周的赵家婢面面相觑。突然,牛五娘放声大笑:“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这样子,实在是……哈哈!”
她笑得身子直颤,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名跟在牛五娘身边尝到好处的赵家婢讨好地问道:“奴婢愚钝,二奶奶知道她们几个为什么会满嘴疯话?”
牛五娘以袖掩口,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去,叫人烧两锅水拿干净衣裳来!这么臭,连南蛮子都嫌弃呢。”
刚才河边的骚乱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季英英和几个婢女想跳河逃跑,被抓了回来。
又脏,又臭……南蛮子都嫌弃……
所以才让烧水洗澡换了干净衣裳,才好伺候南诏士兵。
众人幡然醒悟,吃惊、同情、难堪、鄙视……种种神情全摆在了脸上。
纵然是想讨好牛五娘的赵家婢,和季英英几人同是大唐女子,心里也生出一股难言的酸涩来。
这些话,这样的表情,谁不晓得她们想的是什么腌臜事!湘儿气得直抹眼泪,叫道:“你们,你们……”
“湘儿!”季英英制止了她。她昂起了下巴,指着其中一个赵家婢道:“你,把我的银簪子还我!”
那个侍婢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从头上取了簪子匆匆上前,放在了季英英身边的石头上。
不等季英英再喊,几个拿了湘儿春兰首饰的侍婢主动跑了出来,将首饰放在了石头上。其中一个哽咽地说道:“打扮漂亮点!”
春兰几个顿时无语。
“呵呵!说的好,打扮漂亮点!”牛五娘笑得直揉肚子,她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取出一只粉盒,吩咐身边侍侯的婢女道,“把我的粉盒拿给她。”
“不必了。”季英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悠悠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赵二奶奶,荷包里不放金银,怎么也要带着遮麻子的粉盒!”
“你以为说这样的话,我就会生气?”牛五娘眼底盛着浓浓的笑意。夜色与面纱掩住了她的面容。荒郊野地,河摊乱石,锦衣飘飘的她显露出倾城之姿。她仰头望着缀满星子的夜空,笑着说道,“我今晚很高兴。你不是说他打断腿也会爬着来救你吗?纵然他找到了你又如何?哈哈!”
“疯子。”季英英摇了摇头。嫉恨让牛五娘彻底疯了。她不是想对付自己,她是在报复杨静渊。
“洗澡去!洗完澡换干净衣裳!”季英英冲几个婢女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带着她们直奔河摊上临时搭起的竹棚。
锅灶设在竹棚里,后面单独隔出来一间,供赵家几位主子使用。
欢快的笑声从竹棚里传出来。营地里的小娘子们却开始低声哭泣。今天轮到了季英英和她的婢女,明天被扔进南诏兵营帐的事情是否会轮到自己?
“笑吧。如果你能活着,会比死还痛苦。”两名奉命来传话的南诏兵一直站在营地边上没有离开。是在等着带季英英她们去营帐吧?牛五娘看着他们,想起了杨静渊。她低声自语道:“你爱她是吗?我毁了容,她失了清白。我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爱她?”
洗了近一个时辰,季英英带着清洗干净的婢女们兴高彩烈地出来了。她抬起胳膊,嗅了嗅衣裳上的皂角味道,整个人轻松的都快飘起来了:“天色不早了。走,睡觉去!”
想到等会儿得知真相后,牛五娘和赵家婢女们脸上精彩的表情,春兰和湘儿还有个小丫头兴奋得两眼放光,大声应和着:“走喽,睡觉去!”
她们出乎意料的快活吸引了营地三百多人的目光。众目睽睽下,季英英大步走到牛五娘那辆宽敞的马车旁。
“喂!你做什么?那是我家奶奶的马车!”守在马车旁的赵家婢伸开双臂拦住了她。
临死之前,疯狂一下也能理解。季英英想砸自己的马车就让她砸好了。牛五娘笑了笑,没有出声。
季英英笑道:“这辆马车从现在起,归我们了。你家奶奶么?赵家不止这一辆马车,要么去挤一挤。要么,坐我们的牛车去!”
“你说什么?”赵家婢从来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女人。今晚进了南诏兵的营帐,她还有脸活到天明,坐马车随行去南诏?
季英英打了个呵欠,声音在安静的河滩上异常清晰:“那位军爷,麻烦你给赵营头解释下你家将军的命令。我困了,要睡觉!”
春兰和湘儿心里有了底气,上前用力将那个赵家婢推开。小丫头机灵地掀起了车帘:“娘子,上车吧!”
几人上了马车,季英英掀起了窗帘:“赵营头,明早记得把早饭给我送来!”
眼睁睁看着季英英上了自己的马车,牛五娘有点懵了。她叫自己什么?赵营头?营头?她以为自己是州府女牢头那种贱役之身?还让自己给她送早饭?牛五娘终于忍不住了,怒道:“把那个贱人拖下来!”
赵家婢有百来人,一路上唯牛五娘马首上瞻,听到命令都站了起来,挽了袖子朝马车围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都退回去!”南诏兵拔出了腰刀,大喝道。
这群女人之间的对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抄着手看完了戏,这才站了出来。
牛五娘指着马车道:“不是逃跑的人被抓回来都要被你们……”
“我们将军说了,会善待每一个肯为南诏出力的人。你们在大唐是染工丝工织娘。到了南诏,一样可以凭手艺吃饭。我们国主会视你们为子民!赵营头,服侍好杨季氏!”南诏兵打断了她的话。
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被南诏兵看在眼中。牛五娘再向着南诏,这种巴不得让同族女子被士兵糟蹋的心思,仍令人心生鄙夷。
看在牛五娘持有白王殿下的狮首金牌,南诏兵从前还尊她一声赵二奶奶。此时毫不气地叫她赵营头。听说赵二奶奶幼时出天花毁了容貌,南诏兵讥讽地想,丑人多做怪,大概就是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