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像针一样刺进牛五娘心里。
她笑了起来:“我需要一个孩子。将来我会培养他成为赵家的继承人。”有了孩子,我不介意你去死。
赵修缘又是一愣。他没想到牛五娘的内心强悍至斯。他突然说道:“为什么你会选择嫁给我?虽然我长得不差,想必牛家要招个相貌英俊老实憨厚的赘婿并不难。”
赘婿?不,她绝不要个窝囊的男人。她绝不要一个被杨静渊踩在脚下的丈夫。牛五娘拂动镶着银蝴蝶的帘钩,红色的帐帘垂落下来。她缓缓脱去外面的罩袍:“我需要一个孩子,你需要牛家的权势。”
只是需要一个孩子?赵修缘福至心灵,支起身体望着她哈哈大笑:“你恨杨家!你要利用我把杨家踩到脚底!因为杨静渊拒绝了亲事,对吗?”
牛五娘再一次被他刺痛了,她冷冷说道:“对,我恨杨家,你不恨吗?你不想让赵家将杨家踩到脚下?我是你最好的伙伴!”
烛光透过帐子映在她脸上,密密的斑点,冰冷中带着疯狂的眼神让牛五娘的脸显得越发狞狰。
伙伴!是啊,他之所以娶她,是为了能和牛副都督成为姻亲,助赵家夺回锦王。她也恨杨静渊不是吧?她也想帮赵家把杨家踩在脚下。多么讽刺的一对!她喜欢的男人和他喜欢的女人走到了一起,偏偏剩下他和她成了亲。
“如你所愿。”赵修缘缓缓说道。不,他永远不会让她如愿。他不会让牛五娘生下他的孩子。他的儿子,不能有这样一个面容丑陋,内心狠毒的亲娘。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总有一天,他不会再依靠牛家,牛五娘就是弃子。
…………
一片乌云在天明时涌来,雨哗得落了下来,气温骤降。
季家像风雨中飘摇的小船,全家上下笼罩在惶恐不安的气息中。二十几个染工,浣丝婢挤在一处。谁都看得出来,季家破了财。主家会因此卖了她们吗?未知的命运让她们心里忐忑不安极了。
季英英带着湘儿绫儿,披着油衣。和季嬷嬷一起将热腾腾的饭菜送了过来。
“娘子。太太的病可好些了?”胆大的紫儿小心地试探着。
季嬷嬷看出了她的心思,张嘴就想骂。季英英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她扫视了一眼房里的仆妇婢女,淡淡说道:“太太无恙,一时气极攻心才会晕倒。我知道,你们担心染坊没了染料。主家的布料需要赔偿。染坊开不了工会倒闭,担心太太把你们卖了。”她提高了声量,“有哥哥和我在一天,染坊就绝不会垮。等雨停了,将染坊收拾干净。”
一众仆妇在她冷静的面容前低下了头:“是!”
出了后罩房,季英英抬头望向天空。灰白的天看不到丝毫阳光。不晓得天大亮后,赵家会不会拿着欠条前来索债。一夜未眠,她疲倦之极,却不敢回房歇息。季家,该如何应付赵家,渡过难关?
才到正院,吴嬷嬷匆匆走了过来。她向季英英招了招手。待走到回廊上,她轻声禀道:“娘子,有位姓桑的郎君想要见你。大郎君正陪着。”
想起昨晚桑十四找来牛家的将军们把赵修缘有时叫走。季英英心里就充满了感激。她点了点头道:“嬷嬷,这些天让母亲好好静养。无论有什么事,哥哥忙不过来,就叫我来办。季贵叔已经去益州城了么?”
吴嬷嬷嫁了季富的兄弟,铺子的掌柜季贵。郎中开的方子里有人参,要到益州城的大药铺买。
“已经去了。到了益州城正好是开城门的时辰。万不能误了太太的药。娘子放心,我当家的定会将娘子的谢意带给高升栈的那位恩人。”
季英英有点遗憾。如果不是家里事多,她还想亲自去谢谢他。
她吩咐湘儿留在正院帮忙,带着凌儿去了前院。
见到季英英,桑十四郎脸上露出了笑容:“季二娘,昨晚受惊了。”
季耀庭见两人的伴当婢女都在,当即站了起身:“妹妹,你与桑郎君叙话,我去铺子上盘盘货。”
等哥哥离开,季英英起身向桑十四郎欠身一福:“昨晚多亏你把赵修缘叫走。我不想母亲哥哥担忧,是以没对他们说起。”
桑十四昨晚折回,透过紧锁的房门看到遗留在地上的绳索,心里已猜到了几分。听到季英英这样讲,勃然变色道:“那个畜生,果然意图不轨!”见季英英难堪地低下头,他转了话题:“平安回家就好。我的伴当告诉我,当晚赵老太爷赵大老爷夫妇和赵二郎又去了一趟藤园。当心赵家不会善罢甘休。”
赵家。季英英眼中闪烁着仇恨。就为了自己的技艺,赵家暗中收集欠条,火烧染坊。她深吸口气道:“赵家已失了先机,他们还敢来家抓我不成?我家欠他家的钱,明年四月才到期。不过是把我家逼到绝境,好如他们的意罢了。我不信三四个月的时间,我家筹不齐钱。”
苍白疲倦的脸,眸子炯炯有神。散发出异样迷人的光彩。桑十四郎赞叹地看着她,心里有些明白杨静渊为什么看上她了。有些女子如蒲草般柔弱,有些女子如劲草般挺拔。他点了点头道:“赵家若敢强逼,随时遣人来长史府寻我。七娘还在等我,我先告辞了。”
季英英谢过他。吩咐绫儿送了桑十四出去。她揉了揉眉心,强打着精神去了铺子。
同样一夜未眠,季耀庭眼里布满了红丝。铺子上的货物不多,兄妹俩盘点清帐,算着能卖出多少银钱。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透亮。季英英轻声说道:“哥哥,紧着把这些货低价卖出去,筹得的银钱先进一批低价白布与染料。咱家要在短时间里多赚钱,染坊还得尽早开工才行。我晚上进染坊,不让人瞧见就是。另寻人赶紧往长安送信,催一催姨母。”
季耀庭点了点头:“今晨季贵叔进城的时候,我已修书一封,嘱他送驿站送往长安。但愿姨母能早点把银钱送来。”
小间门外突然传来人声:“季大郎!季大郎在吗?”
季耀庭起身掀了门帘,有点吃惊:“是木掌柜啊!”
季英英听说是木掌柜,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透过门帘缝隙望了出去。
木掌柜望着季耀庭叹气又叹气:“昨儿有从赵家吃喜宴的人说起,才知道季家染坊失了火。正巧今日我来三道堰送货。就来瞧瞧。”
季耀庭感激地拱手道:“多谢您关心。火势不大,只烧塌了一半库房。”
木掌柜顿时急了:“烧了库房,灭火时一浇水,岂不是将染料都……”
季英英听到这里,心里已明白了大半,挑开帘子走了出来:“木掌柜放心。咱家赊欠的货款,明年二月定准时还给您。”
“呵呵,瞧小娘子说的。”木掌柜脸上笑容不改,伸手拿出了契约一抖,“季大郎,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赊欠的货款明年二月到期。聚彩阁如有急用,可以免利息提前收钱。我只是个掌柜。东家前天来店里盘账。问及这批鹦哥蓝。怪我赊给了你家。您体谅我也是个做下人的。最迟三天,得把货款收齐。不然,我不好向主家交待。”
季氏兄妹脸色刷得白了。季耀庭颤声说道:“木掌柜,您这是雪上加霜啊!”
季英英指着木掌柜冷笑道:“我明白了,聚彩阁和赵家是一伙的!滚!”
木掌柜也不分辨,将契约往怀里一揣,冷冷说道:“三天,季家若还不上银钱,老朽就不气了!”
他拂袖而去。季耀庭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