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不是粮食。
白银不是衣物。
它的确是不可或缺的。
“但是。”
“大量的进账。”
“其意义似乎也不是很大吧？”
王千禾的心中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哪怕是他本人，都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白银的收入，对国家是有益的，可是他总感觉，煜国……似乎并不需要这么多的白银！
“或者说。”
“就算是储备。”
“也只是锦上添花。”
“陈怀信应该不至于那么兴奋才对。”
王千禾看着鉴天镜。
就连他都能感觉到古怪的事情，就连他都能觉察到意义不大的事情，没道理陈怀信会发现不了这一点！
可陈怀信却还是在第一时间，便让海军前往日本岛，并且将那航线维持住！
“他……到底是想要用这白银做什么？！”
……
在兴奋过后。
户部尚书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日本岛的白银矿脉。
对于煜国的确有益。
“但是。”
“大量的白银涌入。”
“不会对我大煜造成影响吧？”
户部尚书皱着眉头。
他掌管着钱粮，对于其认知，自然比其他人要强上不少。
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因为那大量白银的消息的冲击，让他没有在意那背后所存在的隐患。
如今这心情平复下来后，他发现日本岛白银的收入，似乎不见得就是好事！
“就像是羊毛衣。”
“最开始数量较少的时候，所贩卖的价格会相对比较贵。”
“等到数量增多之后，那能够卖出的价格自然便宜许多。”
“白银虽然是钱，但是大量的涌入，会不会让它……变得不值钱？！”
白银不值钱！
这个想法在户部尚书的心中冒出来。
就连他都被这荒谬念头给吓了一跳！
毕竟。
古往今来。
就没有过白银不值钱这样的说法！
哪怕是稚儿都不会说这离谱话语！
但是。
当他将这担忧上奏之后。
他发现，陛下看向他的眼神，并没有质疑或者奇怪，反而是多了几分……赞许？！
“陛下认可了我的说法？！”
户部尚书感觉有些懵逼。
而旁边的首辅却已经开口说道：“户部尚书这是多虑了，如今我煜国虽然国库充盈，但是钱财方面依然有着很大的缺口。”
“别说是这点白银收入了，哪怕是再来一百船，两百船，也不见得就能够完全满足我煜国的需求！”
对于首辅的话。
旁边的将军们也都纷纷点头。
毕竟现在的他们，可是希望国库储备的白银越多越好，这样他们也更好意思开口，请求户部给他们下拨更多的钱粮，让他们军队的装备能够更好。
但户部尚书在看到，陛下认可了自己的说法后。
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开口说道：“短时间内，的确不需要有这种担忧，可若是将日本岛上的白银，全都运送到我煜国，说不定，白银的储备会高于铜钱！”
“那样的话，你们觉得，是白银值钱，还是铜钱更值钱？！”
话音落下。
群臣安静。
本还有臣子想要说着，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白银的数量怎么可能会比铜钱还要多。
但是更多的人，已经明白了，他这番夸张说法的含义！
“若真到那时候。”
“即便白银不会比铜钱便宜。”
“可是必然会比现在要廉价许多。”
“所能够购买到的东西也会少之又少！”
首辅的脑筋转得也很快。
他虽然不像是户部尚书这样，对于钱粮有着自己的看法，但也知道东西多与东西少，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虽然白银比铜钱便宜的说法，只是户部尚书的夸张之语，可是白银不值钱……是真有可能发生的吧？
首辅不敢下这个定论。
他的目光看向了陛下。
“户部尚书所担忧之事，其实是已经发生过的。”
陈怀信的话语，让众臣愣住了。
“白银不值钱这种事情？是发生过的？”
“不可能吧？”
“臣看过不少史书，从未见过有哪些史书，记载过这样离谱的事情！”
“难不成是周围的其他小国，曾发生过这般惊奇之事？”
“可是周围的小国，若存在有大量的白银，必然会被当时的中原王朝所知晓，怎么可能护得住啊！”
“……”
众臣议论纷纷。
就连那户部尚书，也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家陛下。
这种事关白银的事情，他这户部尚书怎么没听说过啊！
“其实你们都听说过这件事。”
“只不过，那时候。”
“这东西不叫白银。”
“它还有着另一个名字。”
“大承宝钞！！！”
……
金銮殿里。
看着那推演的未来。
王千禾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没有想到。
那煜国的户部尚书，竟然会生出与他一样的看法！
不过周围的其他臣子，却全都是讥讽之语。
毕竟白银不值钱之事，听着就是个荒谬笑话！
直到。
陈怀信的那番话。
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白银不值钱之事发生过了。”
“只是当时它被叫做大承宝钞？”
“这件事情……”
“怎么跟我们扯上关系了啊？！”
不少臣子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就连王千禾都想不通，这两者有何关系！
那坐在上方的姬清珞，眉头更是皱了起来。
“大承宝钞等于白银？”
“这又是什么……惊人之语？！”
她本来也想说“荒谬”、“离谱”之类的话语，但话到嘴边还是被惊人所取代。
而二皇女姬长灵，更是将目光看向了四皇女姬长兮，问道：“四皇妹，以你的脑回路，能够理解陈怀信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姬长兮这样说道。
顿时。
众人的目光投向了她。
姬长兮也懒得卖关子。
“还是那句话。”
“这就是个简单的数学问题！”
“所涉及的……是数量！”
……
“大承宝钞？！”
听到陈怀信的话后。
许多臣子依然满脸迷茫。
但户部尚书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没错。”
“就跟大承宝钞一样！”
“因为前承朝廷，大量的制作与投放宝钞，所以导致其不值钱了！”
“而若是我煜国也有大量白银，也不断的投入民间，它也一样会不值钱！”
户部尚书直接便理解了，白银等于大承宝钞这件事。
其他臣子则是在他解释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只不过。
将这两者等价。
让他们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
“货币天然是金银。”
“将贵金属跟一张纸等价起来。”
“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
陈怀信在心中想道。
但他也没有继续解释，因为所举的这个例子，已经足以让群臣明白，大量的白银融入市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了！
而首辅更是眉头紧皱，道：“若真是如此，那日本岛上所获得的白银，对我们来说，其实还是一个隐患？！”
“可是航路都已经打通了，总不能就这样放弃吧？”海军将军赶忙开口说道，这可是他未来的功绩，怎么也不想就这样放弃了。
“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限制白银的数量，反正那日本岛掌握在我们的手上，想要开采还是停止，都是我们来决定的！”户部尚书也在这时候说道。
大量的白银涌入，的确会导致白银不值钱。
可是少量的白银，却是能够给煜国带来巨大收益的！
“就像是首辅所说的那样。”
“即便是多上一两百船的白银，也不见得能够满足我煜国需求。”
“而我们只需要控制好一个范围，那这白银也就不是什么祸事！”
户部尚书说着自己的想法。
他不可能因噎废食，而真的放弃那日本岛的白银。
但众臣还是感觉有些无奈——明明那日本岛上，有着大量的白银，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完全的开采。
换做是谁都感到憋屈啊！
“那样的话。”
“就需要户部来进行精确的计算。”
“以保证那白银数量不会过多了。”
首辅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毕竟那大承宝钞所导致的后果，他们这些人是最为熟悉的，前朝所犯下过的错误，他们又怎么可能再犯！
然而。
就在这时候。
陈怀信却摇着头，说道：“没必要担心什么，该挖掘就挖掘，就算是把日本岛的白银，全都搬到我煜国也无所谓。”
“啊？！”
众臣愣住。
就连户部尚书都有些懵了。
他们的目光看向陈怀信，那心中甚至冒出了陛下何故谋反的想法！
“大量白银的涌入，可是等同于大承宝钞！”
“那前朝的灾难，如今依然是历历在目啊！”
“陛下……”
“您是嫌煜国的江山太稳了吗？！”
……
“原来四皇妹所说的数学问题是这个意思。”
“若是白银像大承宝钞一样泛滥。”
“那的确是会变得非常的不值钱。”
“只是……还是稍微有些难以接受！”
姬长灵看着那推演的画面，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能够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是想要接受，还是感觉有些别扭。
而王千禾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煜国不需要那么多白银！
“因为我知晓大承宝钞所造成的悲剧，所以对于白银的大量涌入，会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安！”
“然而我却无法像是陈怀信这样，如此迅速的就将两者联系起来，直到被提醒后才恍然大悟。”
“陈怀信的能力……果真不是吾能相提并论的。”
王千禾呼了口气。
但他也没觉得无奈或是什么。
毕竟被打击得已经足够多。
现在他都已经感觉习惯了！
“不过。”
“煜国需要限制白银的数量。”
“我承国暂时不用担心此事。”
“因为那民间的大承宝钞，还需要大量的白银，来进行等价的兑换。”
“如此才能让我承国稍微喘口气，江山继续的延绵下去。”
王千禾在心中这样想道。
他也为煜国明明发现白银矿脉，却无法全部采集而有些遗憾。
但是。
很快。
他又忽然愣住了。
“既然陈怀信早就知道，大量白银的涌入，会存在这样的隐患，那为何会毫不犹豫的，让海军前去攻占日本岛，并且花大力气维持航路呢？！”
王千禾刚冒出这样的想法。
那鉴天镜里的陈怀信，要求继续挖掘的话语，让他整个人都迷茫了。
“他就不怕大承宝钞的灾难，爆发在煜国境内吗？”
“还是说。”
“他又想要……改朝换代了？！”
……
“陛下。”
“您不是说。”
“大量的白银等于大承宝钞？”
“若是不限制那白银的数量。”
“可是会让百姓民不聊生的！”
首辅第一个站出来说道。
他都已经接受了，这两者等同的原因，如今自家陛下话锋一转，说没事，继续开采，不用担心别的，这让他怎么可能理解得了啊！
就连那户部尚书，此时也是皱着眉头，完全无法理解，明明知道存在隐患，却为何要置之不理？！
“因为。”
“大量的白银虽然会等于大承宝钞。”
“但不代表这宝钞的灾难，会在我煜国境地之内爆发。”
“而且。”
“在某种时候。”
“金钱可是极强的武器！”
陈怀信的表情依然还是那么淡然。
在派遣海军，前往日本岛，采集那岛上的银矿时。
他就已经开始谋划着，改变如今煜国境内的，以铜钱为主，金银为辅的金融体系了！
“虽然说。”
“这样的金融体系并不是不好。”
“毕竟它已经持续了上千年之久。”
“但是对于那蓬勃发展的商业、对于未来的煜国来说。”
“它迟早会成为一种限制，甚至让经济的发展停滞！”
陈怀信在心中想着。
而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就必须要有大量的黄金或是白银！
接着便是将其当做实物锚，来一点一点改变煜国的货币！
“如今。”
“想要开采到足够的黄金。”
“还是稍微有些困难的。”
“但白银却很容易获得！”
“而且那庞大的数量，还能将它当做是武器，来掠夺周围的国家！”
陈怀信已经有了不少的想法。
只不过。
哪怕是户部尚书。
都不太知晓自家陛下，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毕竟。”
“货币战争。”
“这样的知识还是太深奥了。”
陈怀信揉了揉脑袋。
他也没有去详细解释，什么叫做以白银储备构建的布雷顿森林体系，更没有去详细说明，在这种体系下，煜国想要掠夺其他国家，该是多么的简单。
甚至别的国家，都不知道自己的国家大权，会被煜国不动声色的占据！
他只说了一个、哪怕是傻子、都能够理解的例子：“对于我们来说，来自日本岛上的白银，越多越不值钱，但我们可以用这不值钱的白银，去到其他国家，买光那些值钱的东西！”
如今煜国虽然威慑四方，但是在贸易方面，不能完全用军事力量逼迫。
军事力量可以作为撑腰的后手，让煜国商人在贸易之时，可以花费更低的价格去进行购买，或者哪怕是不能降价，也不用担心有人敢坑骗他们！
但不管怎么样，那贸易的过程之中，还是需要花钱的！
“无论是西域小国。”
“还是海外的国家。”
“那贸易之中所花费的，基本都是白银，所认可的也是白银。”
“铜钱在很多地方行不通，而且因为腐蚀难以携带，也不方便交易。”
陈怀信只是这样说着。
那些臣子的眼睛就立刻亮了起来。
尤其是户部尚书。
他先前所关注的，都是在煜国境内。
如今将视野扩展到周围小国，将那注意力投向其他的国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新的天地！
“若是仅限于我煜国境内，那自然要限制白银的涌入。”
“可是如果将周围国家包括进来，就可以随便放心大胆的开采了！”
“哪怕超出了也不要紧，会有人替我们承担，那大量白银的灾难的！”
户部尚书笑着说道。
但首辅的脸上，还是带着一丝担忧。
“如果那些小国，拿着这些花出去的白银，想要在我们煜国购买呢？”
“这就跟我煜国新的金融体系有关了，军事力量的护持，让他们必须接受我煜国的体系，之后该如何购买，是用白银，还是白银兑换的宝钞，白银能否流回国内，还是在什么离岸池子里，都由我们说了算！”
陈怀信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
他还是打算。
从那研究与技术学校里，找寻一些算学不错的学生，在教导了一些知识后，由他们跟户部一起，进行着金融体系的改革。
“只是。”
“不知道。”
“姬长兮在这方面有没有天赋。”
“不然也可以交由她来负责了。”
……
金銮殿里。
看着那推演的未来。
许多臣子的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
他们能够知道，陈怀信所说的每一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
“这些词连起来之后。”
“怎么感觉那么陌生呢？！”
众臣懵懵的看向了户部侍郎牧修齐。
自从户部尚书韦泰和死后。
他就一直老老实实的，不敢有任何动静，甚至连话都不敢多说。
如今被这么多同僚盯着，他心中一跳，赶忙说道：“别看我！我真不知道，陈怀信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连煜国的户部尚书都不知晓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知道！”
他已经没有最开始的傲气，直接选择了低头服软。
而王千禾此时也感觉脑袋有些胀痛。
他能够猜测到，那改变的金融体系，就是陈怀信需要大量白银的原因！
“但是。”
“利用白银作为战争手段？”
“还依靠什么什么体系来掠夺他国？”
“这究竟是怎么操作的啊？！”
王千禾完全不能理解。
这多少有些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了。
不过。
对于陈怀信所举的例子。
他还是立刻就听明白了。
“用不值钱的白银，去购买值钱的东西，甚至那些小国，都还要谢谢他们呢——明明是帝国，却愿意老老实实的花钱交易！”
王千禾心中羡慕不已。
这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掠夺方式，简直可以说是无本万利！
而且哪怕是白银开采得太多了，那所爆发的灾难，也能转移到他国之内！
“等于煜国毫无风险的，享受了那大量白银带来的成果，而周围的小国，全都需要为它的行为而买单！”
王千禾感慨一声。
这种做法。
也就只有陈怀信想得出来。
也就只有煜国能够做得到了！
“因为。”
“它需要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来撑腰。”
“如此哪怕有国家看出了端倪，也依然是要被迫着接受啊！”
……
靖平十一年，一月。
又是新年。
相比于去年的雪灾。
今年的天气虽然寒冷，但至少各地都很平静。
而陈怀信并没有跟姬长薇，去感受那民间的过年氛围。
他们两人来到了姬长落的家中，看望那即将要生育的姬长兮。
不过。
姬长兮却没有半点，待产孕妇的样子。
看到陈怀信的到来。
她拿出了一本还残留有墨香味的书籍。
“看！”
“格物！”
“我编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