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悔一听到这话,立即道:“快拿来我瞧瞧!”
十三幺把信递给她,说道:“这么远呢,信件寄送来回走一趟,都过去十几日了。”
“没出岔子就好。”君九悔坐在餐桌旁。
手里捏着信,又问:“他们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
他们,当然是都君那边。
十三幺点点头:“我想应该差不多。”
君九悔撕开信封,不急着吃饭,而是迅速把信浏览完毕。
没什么吩咐,十三幺出去做事了。
连瑛见君九悔面无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问:“君家老爷子还好么?他们可是同意咱们的说法?”
君九悔看完了信,将信笺递给连瑛,道:“你看看吧。”
连瑛一愣,笑了。
主子还真不把她当外人。
她低头看信。
君九悔盯着桌上的饭菜,把筷子拿在手里,道:“人都还在,就是最好的事了。”
连瑛大概浏览了一遍心尖,感慨不已:“君家被流放,在西香郡已经十多年了。”
看完,她折叠了信笺,放回信封里。
江湖人原本不了解这件事。
但他们如今投入了君九悔的麾下,要更好地为她办事,自然要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因此,搜集到了消息,都恶补了不少。
“是啊。”君九悔开始吃饭。
但显然,对君家的兴趣,大过于吃饭。
她一边吃一边说道:“不过,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有了好消息,她唇角勾着浅笑,心情美丽了许多:“期待他们能够尽快回来!”
君家人不但都是学霸,还都他妈是卷王!
信中三言两语,给她透了很多消息:
首先,她释放的信号,他们接收到了。
知道她要想办法把他们捞回来,并且愿意积极配合,随时为回归做准备;
其次,告知她,不用担心君家败落以后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因为,这十多年来,即便在西北蛮荒之地,君家子弟脱下了锦衣华服,却没有放下过修文习武。
甚至,因为这一辈子弟在西北吃了很多苦,成长起来的性子更坚毅;
最后,她成了荣王妃,君家若还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没有办法护持她。
但,只要他们能回来,从此后必定站荣王府。
或者说,只要她在荣王府,他们就会站荣王!
想到自己终于要有助力了,君九悔心情很是轻快。
“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我已经开始高兴了!”
她笑嘻嘻地道:“瑛姐啊,你说……我这外公、舅舅、表兄弟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们好不好相处?”
“会不会嫌弃我什么的?”
连瑛当然不知道细节,但不妨碍她希望君九悔开心。
难得在君九悔脸上能看到孩子气的一面,连瑛也十分高兴,答道:“我想应该不会吧,听起来,都是一些明事理的人。
“他们之所以出事,是因为带头变法。”
“能主张变法的人,断然不是迂腐之辈!”
“以后他们回来,王妃就有亲人啦!”
君九悔点点头,吃东西都快了很多。
也没忘记眼前的困难:“摆在面前的问题就是,我怎么样才能把他们捞回来!”
君家变法能够施行,依赖的是皇帝的支持。
结果,皇帝拼不过顽固保守派,不得不对变法党流放千里之外。
司徒涯不是个昏君,给君家的还算体面。
不至于像其他因为犯事儿被流放的官员那么惨,至少,举家都能在一起。
并且,没有仆人,却好歹有宅子。
男的修筑城墙,女的也没有被充军。
而是充入绣坊、洗衣坊之类做苦力的处所。
君家气性强悍,没有因为被流放而自暴自弃。
十多年来,依旧繁衍子嗣,并且没有放松过后辈们的教育。
君九悔感慨不已:“卧薪尝胆、十年磨一剑。他们若能回来,将来必定能够一飞冲天!”
最叫敌人胆颤的是,君家人基本往文武双全靠拢。
所谓的君子六艺,他们都是没有松懈过的!
“王妃且放宽心。”连瑛一边给她添汤,一边提建议:“严将军已经将那百名死士,交给胜哥了。”
“胜哥和我,从前给江湖杀手组织统领过暗卫。”
“当然,主要是他,我只是打下手。”
“死士比一般的暗卫,都还要更好管束一些。”
“我想,在君家回归之前,王妃可先派遣几人,放在西北。”
“即便君家人不需要保护,也方便随时互通有无。”
“也确保,不会有其他人先下手为强,断了王妃的助力。”
不愧是混江湖的姐姐,君九悔个人战或许还是有一手,但团队作战,那就是短板了。
连瑛提出来的这些,的确很有必要。
她欣慰地道:“幸亏,以后有胜哥和瑛姐帮我!”
连瑛可喜欢看她笑,自己也笑了,道:“王妃对我们夫妻俩的大恩,也就不提了。只说王妃的性子,相处起来不像我的主子,反而跟我亲妹子似的。不帮你,我们帮谁呀?”
他们相识时间不长,也不能说君九悔用了十分信任给他们夫妻。
但是,她十分努力培养这份“主仆”感情。
她会对连瑛撒娇!
把连瑛当成大姐姐,什么话也与连瑛说。
包括司徒舜以都君的身份活着这件事,知道越少的人越好。
目前,十三幺和清一色夫妻俩,都是不知情的。
也只有连瑛和连胜知道。
君九悔很快就吃饱了。
她把筷子放下,盯着门外逐渐黑断的夜色,问道:“秦若华快挂了吧?”
连瑛应道:“是的,昨日十三幺还派人过去瞧过,被毒打一顿后,烧得厉害。她性子也不好,落难后脾气更差,根本没有好生安养。如今也被秦家彻底抛弃了,病得快不行了。”
君九悔眼帘垂下来,盯着自己的手。
她撩起袖子,缓缓抚摸着手臂上的那些疤痕,询问:“连瑛,我那些祛疤的药呢?给我拿一盒过来。”
连瑛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听了她的话,转身去了。
君九悔又道:“银霜,吩咐底下的人,备马车,从后门出!”
长乐坊。
秦若华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屋内冷冷清清。
丫鬟们在偷到了卖身契后,翻箱倒柜,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盗走了。
君九悔没有大张声势让马车直接进入巷子里,而是在隔壁街坊下了车。
然后,让连瑛带着自己翻墙而入。
进入院子里,连瑛和银霜都是震惊无比:“这院子里,下人竟然跑得一个不剩?”
君九悔轻蔑地笑了笑,并不意外地道:“那就要问,秦若华为什么这么不得人心了。”
想到她从前就是在秦若华的院子里伺候的,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了然。
“从小到大,背着帝师嫡女的名头,秦若华在外面端庄贤淑,装模作样。”君九悔提着裙摆走上主屋的台阶,嗤笑道:“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也要假装大度表示自己无所谓。”
“这样的人,内心压抑,不发泄掉郁气,自己就会发疯。”
“她呢,每次在外面吃了委屈,回家后就拿丫鬟出气。”
“你们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身上那么多疤痕么?”
她摸了摸自己左脸,那疤痕经过她的祛疤药,已经摸不到凸起了。
但如今依然有一抹白色的、淡淡的痕迹。
两女都伺候过她沐浴,哪能不知道,她不仅是脸上有疤痕、双手的胳膊上有疤痕,甚至身上其他地方也有!
深浅不一,长短不等。
可见,她从小在秦若华的院子里丫鬟,到底被秦若华欺压成什么样子?
高门大户里,多见狗仗人势的。
不得主子心的丫鬟,院子里其他人别说有谁能与她交好、就是对她动辄打骂都很正常!
君九悔说完,已经迈步进入秦若华的房内。
她一步步走进内室,走到秦若华的床榻前。
屋内秽乱脏污、药物的气息混合,进去便闻到一股冲鼻的味道。
连瑛和银霜赶忙去把窗户打开通风。
“秦家嫡女……”
“若华小姐……”
“好妹妹……”
君九悔每走一步,便吐出一个称呼,到达床前的时候,已然变成了——
“秦家弃女秦若华!”
随着连瑛和银霜点了灯,君九悔唇畔的微笑,逐渐映入秦若华的眼帘。
秦若华气息已然微弱,但还能认出人来。
至少,眼前这个君九悔,便是毁了她一切的人,化成灰她都认得!
看见君九悔,秦若华就来气:“你来干什么!”
“知道你要死了,我才送你一程!”君九悔淡淡一笑,张口道:“瑛姐,给她把衣裳脱了。”
她眸光幽深,唇角那丝笑意冰凉刺骨。
看在秦若华的眼里,只觉得比面对死亡还恐怖!
“你想做什么?”秦若华害怕起来。
这阵子,她经历了从天堂跌入地狱的变化。
从前她对丫鬟的打骂殴打,如今还了回来。
那些丫头不敢伤着她的皮,却也没对她气。
怎么打人不伤皮肉,秦若华以前做多了、她们也见多了!
以至于连瑛剥开秦若华衣裳的时候,连瑛没忍住惊呼:“哎呀!王妃,秦小姐身上好多乌青。”
“不过是初一、十五罢了。”君九悔抬手,拿出随身携带的九根银针。
落在秦若华的心口,结成了一个针阵。
“嗡”地一声。
“阵成!”
秦若华更害怕了:“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君九悔,你敢杀我,我母亲不会放过你的!”
君九悔嗤笑一声:“表情挺凶的,但……”
“不知道你快死了吗?你以为你说话还能很大声呢?”
她把耳朵凑了过去倾听,又道:“我需要这样,才能够听到你说什么呢!”
银霜、连瑛:“……”
杀人诛心,是她们家王妃的拿手绝活!
秦若华不能相信:“你胡说……我不会死的!”
随着针阵起作用,她说话的中气都好像足了。
感觉四肢有了一点点力气,她有些欣喜:“快点……把他们叫回来,告诉我母亲!我不会死,让大夫来,我还能活……”
她眼里燃起了希望之光。
然而,君九悔却狠心地撕碎了这道光——
“我给你下了强心针阵,是为了让你能够好好听我把话说完!”
“我又不是观音下凡,会出手救自己的仇人!”
“秦若华,从小到大,你占据了嫡女的位置,我做了你的丫鬟。”
“你不知晓我是你的嫡姐,这事儿怨不得你。”
“但你,对院子里的丫鬟非打即骂,对我尤其厉害。”
“只要你不愉快了,能把我喊来的,就不会叫别人!”
“因为,身边的人还要用,不能打。”
“所以我这个人肉沙包、出气筒,就成了大冤种,每次都是我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撩起衣袖,露出了那一道道斑驳交错的疤痕。
然后,拿出祛疤膏,一点点地涂抹上去。
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看上去颇具王妃的贵气。
明明长得又是那么好看,一双含情眸像是能勾魂摄魄。
偏偏,她的眼神却带着犀利的冰锋!
叫人看见了,只想惊呼——
疯子!
她就是个疯批!
“看到我脸上的疤了吗?”
“已经淡了。”
君九悔笑得春风得意:“便是这些祛疤膏的功劳!”
“秦若华,将来,你加诸我身上的伤害,全部都会被抹平。”
“随着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过往的一切,该有的恶报都会有了。”
“你不是最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你好吗?”
“放心,从今往后我会过成人上人。”
“而你……”
“很快就没命了!”
“你死了,我身上所有的疤痕,都将用药消除!”
“可你……”
“永远也见不到了!”
“想想这些,是不是很愉快呢?”
“瞧你现在,还不如一条狗死得体面!”
涂抹好了药膏,君九悔把那九根银针给拔了。
转身,毫不留恋离去。
上了马车后,连瑛有些无奈:“王妃专门跑这一趟,只是为了出口气?”
“不然呢?”君九悔凉薄一笑,道:“她一个快死的人,我就是送她最后一程罢了!我先前顺手把脉,她已经气若游丝,不用脏了我的手她就会死,我什么都不用做!”
她走这一趟,不过是给原主一个交代罢了。
如不是为了这个,她都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天,十三幺一早进来禀报:“王妃,秦若华死了。今天早上,有人发现她投井了。”
君九悔蹙眉:“投井?”
从昨晚的脉象上看,秦若华也不像是有力气爬出房门的人啊!
连瑛迟疑了一会儿,问:“莫不是……都侍卫让人做的吧?”
君九悔怔了怔。
说不定呢!
银霜对上君九悔的目光,给了准确答案:“都侍卫对秦小姐多有不满,时日已久。”
君九悔:“……”
这点她是相信的。
虽然她脸上的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但夜里睡觉的时候,狗男人经常摩挲着她手臂上那些旧伤疤。
他知道那是秦若华以前伤的,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她喃喃说道:“秦若华没了,秦家还在。”
连瑛一愣,忙问:“王妃你是不想他们继续存在?”
君九悔冷笑:“我在想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