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有时候常常问自己,不是说孩子都不记事吗,怎么她会把小时候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她清楚地记得阿弟躺在小床上,手里还捏着一块糖,他很难受,母后只能给他块糖,让他高兴一点。

    他真的很高兴,小脸烧的通红,浑身滚烫,他还笑着跟母后说:“谢谢母后。”

    傻弟弟……好弟弟……

    她突然就懂了奶妈那句话,那是奶妈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她落水,奶妈被责罚照顾不当,被父皇判了杖刑。

    等她醒来,奶妈已经不在了。

    她害死了奶妈,奶妈还夸她是‘好公主’。

    那块糖,弟弟最后也没能吃上。

    中宫里悄无声息,母后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

    她只转身迅速提笔写了一封密信,让人悄悄送出了宫。

    不受宠也有不受宠的好处,那就是阿弟都死了,但被母后伪装成只是小小风寒,也没有人发现。

    只过了两天,中宫里的阿弟又‘活’了过来。

    母后和舅舅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兴亡,冒着诛九族的危险,从外面弄了一个酷似阿弟的孩子。

    而真正的阿弟被送出了宫,埋葬在一棵桃花树下,陪葬他的是他最喜欢的饴糖。

    从阿弟出事到阿弟出宫,母后都没有哭一声,流一滴眼泪,但宋清河知道,这皇宫里最爱阿弟,最伤心的是母后。

    以至于,新的‘阿弟’来后,母后都不愿见他。

    因为太爱,所以每每看见他,母后都会想起那个可怜的儿子。

    母后的心被剜去了一半,她维持着面上的端庄已经是竭尽全力,她爱不了任何人了。

    母后把新‘阿弟’送到了千秋殿,把她交给了教引嬷嬷。

    母后对新‘阿弟’要求严苛,她要新阿弟学规矩,学字,背诗……

    新阿弟像是原野上的小兽,被突然抓到了牢笼里,眼睛里总是闪烁着不安和恐惧。

    那年,父皇的寿辰,二皇子,三皇子都准备了寿礼,母后让阿弟背下一首长长的贺寿词,阿弟挨了很多手板,终于把寿词背下来了。

    他背的很流利,一字都没错,但临到场的时候,他又害怕的藏了起来。

    是谁都会害怕的,一个小小错误都会直接判你杖刑的皇帝,他害怕很正常。

    当时,他就是藏在千秋殿,藏在这床底下。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宋清河只觉恍若隔世。

    “为什么?”宋清河不禁发问。

    明明他们曾是最亲密的姐弟,在母后去世后,他们更是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着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活着。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

    宋清河站在距离宋晏海几步远外站住,她望着宋晏海,像是经历了一个轮回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

    昭阳帝亦看着她,大约这是人生最后的关头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宋晏海剖心道:“大概是因为,我太清楚,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我,所以迫切的想要抓住一样,让她真正的属于自己。”

    “我想证明,阿姐对我的关怀,对我的在乎,不是因为那个死去的五皇子,是因为我。”

    “可阿姐从头到尾只把我当成了那个死去的阿弟,我不要,我不要……”

    昭阳帝激动地晃了一下,结果身体一下失衡,竟直接从床上摔下了床。

    宋清河这才看清他孱弱的模样,心中惊骇:“快起来,苦肉计对我已经没用!”

    她虽这样说着,人却下意识地上前将他搀扶。

    昭阳帝趁机拉住了她的手,“阿姐……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