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阎政扬收到纸条,唇角勾起,心想她总算不还太蠢。
不知为何,忽然起了戏弄她的心思。
你不是说了么,我是你爷爷他把纸条扔进搪瓷缸,看着它下一秒消失,指尖摩挲了一下把手。
冬夏质问:那你说,你叫什么?
阎政扬没再回复。
他对她目前还保持着怀疑态度,哪怕有一丝是特务的可能性,他都不会随便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冬夏这时也不可避免对他产生了疑心。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对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承认是她爷爷。
是自己一直阴差阳错误会,想当然地以为。
虽说这个搪瓷缸是爷爷传下来的,但万一在那个年代落在别人手里呢?
冬夏顿时有些懊悔,自己应该早点跟他详细确认身份。
不过如今她可以确定两点,搪瓷缸对面那人很年轻,是男性,在部队服役是一名军人,身高肯定超过一米八。
想到几百万的物资还掌握在对方手里,冬夏不能跟他撕破脸皮,只能再慢慢周旋。
可她发愁的是,对方不是爷爷,她想要回那些物资恐怕就悬了。
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易”实质上是等价交换。
她卖掉他给的古董邮票才能顺利支付奶奶的医药费。
如果他是自己爷爷,冬夏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但如果对方是一个陌生人,谁也不可能也不乐意把用宝贝换取的大量物资再还给她。
“哎……”冬夏抓狂地抓了抓头发,感觉有点无力。
罢了,此事再从长计议吧。
她安慰自己,就算现在把那些物资拿回来一部分,也太惹眼了,不方便拿出来使用。
给他,说不定能让更多人吃饱饭。
卫生员不能脱产,为避免落人口舌,冬夏收拾好东西铺完床就前往食堂帮忙。
正值饭点,食堂里忙得热火朝天。
炊事兵看了她一眼就给她安排起任务来,“你把这些菜都洗了,然后去后面烧火。”
冬夏应了一声。晚餐是咸菜玉米粥,配炖茄子这道菜。
负责做饭的知青们可以提前把自己的饭菜留出来先吃掉。
冬夏没吃,一直埋头干活。
有人问她咋不吃饭,她就说自己没有兵团编制,不想占集体便宜。
炊事兵得知她的情况,开口道:“像你这样的知青今年我们这里有很多,只要给食堂每个月交十块钱伙食费就行了,不用粮票。”
他的意思是这样很划算。因为食堂是吃集体的,平时粮食供应主要是白面、玉米面,蔬菜主要是大头菜、土豆、少量白菜。但一般每年到了八月份都能吃上豆角、西红柿、黄瓜,一个月杀一头猪,每人还能不用票买半斤肉。
谁知冬夏立马摇头,“不了,我还是吃自己的。”
炊事兵见状也没有强求。
连队里只有士兵可以在食堂免费吃饭,像其他有编制的知青每个月也要交十块钱。但那些老知青每个月有工资啊,二十多块的工资外加额外的粮食供应,交这钱绰绰有余。
这批新来的知青就不一样了。他们没工资,只能记工分。城里人劳动能力弱,换算下来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钱。如果要让他们吃食堂每个月交十块钱,就是在逼他们啃老问家里要。
很多知青家里都没这个条件。
冬夏帮忙做好饭,最后借锅给自己和向春霞蒸了白面烙饼,配热乎乎的油茶面。这时候的粮食品种和加工工艺都不行,就算是白面细粮也又黑又黏不太好吃。
她在上面洒了一圈红糖,才能勉强入口。
细粮都这么难吃,更别说粗粮了。
冬夏在食堂里找人要把剩下的十斤粗粮给换成细粮。
对方还有些不可置信,道:“你确定?十斤粗粮可只能换四斤左右的细粮。”
“嗯。”冬夏毫不犹豫,当场就掏出粮食袋子跟人家换了。
那女知青也很乐意跟她换粮。
眼下这时节,填饱肚子都是难事,裹腹性更强的粗粮远比细粮受欢迎。
城里想要换粮食比北大荒难多了。
许多知青都会悄悄囤积粗粮,然后托人寄回家。
向春霞在田里干了一下午农活,没想到回来立刻就能吃上热饭,很惊喜。
不过她这次不吃油茶面,只拿起烙饼狼吞虎咽。
尝出烙饼的甜味,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道:“等会我去包里拿两块水果糖还你。”
冬夏看出她不是那种喜欢占小便宜的人,也就没跟她气,点头道:“行。”
向春霞显然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她待人大方、爽朗,又很有边界感。她知道冬夏条件好,自己还不起对方的馈赠,就干脆一开始不接受。
至于剩下半杯油茶面,冬夏还是送给了她,直言自己已经泡好吃不下别浪费了。
向春霞犹豫了一下,接受了,但晚上回屋时忙前忙后帮她倒好了热水。
屋里这会就只有她们二人,其他女知青还没回来。
“你这么快就有被子了啊?”向春霞看着炕上崭新的厚军棉被吃惊。
冬夏点头道:“是我姐夫寄来的,下午收到了他的包裹。”
“你姐夫可比你后妈良心多了。”向春霞评价道。
冬夏道:“这世上很少有良心的后妈。”
向春霞表示赞同。
她自己是重组家庭,就深受其苦。
虽然是北京人,但向春霞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容易。
所谓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她告诉冬夏,自从自己爹和后妈的儿子出生后,她在家中就彻底没了地位。念完初中后,她就被逼在家洗衣做饭,当保姆照顾弟弟。要是没照顾好,还会动辄被打骂。
反而是她后妈带进来的那个姐姐,一直读到高中。
向春霞苦笑道:“政策出来,家家户户没工作的孩子必须有一个下乡。我后妈就赶紧把自己纺织厂的工作退位给了大姐,我爸的工作要留给弟弟,他们就逼着让我下乡。我姐还故意给我报名北大荒,就想我一辈子不回来,死在这儿最好了……”
“他们不会得逞的,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冬夏握住她的手,像是传递力量,低声道:“我后妈也一样,我爹一死,她就霸占了家里的房子、抚恤金,让她女儿顶替我的工作,抢走我的未婚夫,逼我下乡。”
向春霞没想到她的经历比自己还坎坷,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帮着她咒骂道:“你那后妈一家这么恶毒,早晚不得好死!”
两人说完相视而笑,在这陌生而寒冷的北大荒夜晚,两颗心的友谊在慢慢贴近。
她们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洗漱时,门被打开,女知青们人手一本红宝书,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包桂芳看着屋里两人便横眉冷对地训道:“晚上有思想教育课你们不知道吗?又躲起来偷懒,一点都没有集体主义!”
陈二曼跟着阴阳怪气地附和:“就是,胆敢不把伟人放在眼里,我看你们俩才是最需要接受思想教育的!”
此言一出,现场氛围陷入僵硬。
思想觉悟跟不上,那就不是好同志。
这在如今可不是小事。
在向春霞的拉扯暗示下,冬夏立刻和她一起从包里拿出了红宝书,开始朗声诵读起来。
读了几句,冬夏解释道:“班长,不是我们偷懒,确实不知道晚上有思想课,没有人跟我们说。”
“看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你俩就没怀疑?连队每晚都有课程,吃过饭就要去会堂不知道吗?”包桂芳冷哼一声。
冬夏和向春霞齐齐表示以后肯定会准时去上课。
心里不免有些埋怨,她怎么不早说。
事实上,包桂芳是故意不告诉她们的。
就想杀杀新人的锐气,把两人拿捏在手掌心里,以后任她搓圆。
她恶声恶气道:“以后要是再敢对伟人不敬,我就要上报场里。到时候割委会出面,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像你们这样思想觉悟低下的同志,不配与我们为伍!”
陈二曼:“不配与我们为伍!”
“行了,桂芳,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时旁边一个短发女知青皱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