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的小贩操着乡音揽,亲切至极,喜月突觉泪目,
很多回忆涌上心头。
葛天冬和杨应和也有触动,同是百感交集。
听着叫卖烧饼的声音,杨应和走过去买了两张饼,一张给了葛天冬,手里一撕分二,递了半块给喜月。
一口咬下去,是记忆中的味道。
喜月咬着饼,心绪难平,不知道老家成了什么样?
好奇心作祟,问起卖饼的汉子:“四年多前大水后,同江那边成了什么样?”
汉子打量三人,问道:“逃难回来的?那边好些镇子荒废了,连县城都换了新地,发水过后还闹过瘟灾,死了不少人。”
苍江大坝眼下还在修,断断停停修了几年,仍是没完工。
闹灾的那一片目前没人敢住,就怕再来一次洪灾。
听了些大致情况,三人朝城中去,挑了家不是多气派的脚店,要了间三人房。
喜月先要水洗漱,再换他两人。
全都收拾干净整齐,一道出去吃了碗面,没有多逛回去歇着了。
在船上要防备着陌生人,喜月一直不敢睡太熟,眼下有大哥在旁边,很快沉睡过去。
一夜好觉,清早起来精神了许多。
草草收拾了,买了包子吃食,坐上了去往同江的大车。
喜月情绪有些激动,逃难出去的场景再次涌现在眼前。
那时慌慌张张,只急着往前走,等着被安置。
先初也有打算,在外面待一阵便回乡,并没有想走远。
后听到消息不让回乡,怕就是那时有了瘟灾。
来不及逃难的人被水淹,又因天热腐烂来不及清理就成了灾。
真是一难接一难。
便是留下来,日子也艰难的很。
从府到县,有近二百里,当夜停在一个镇上脚店。
坐了一天马车,喜月全身都酸痛,竟比平日做活还累。
离县里几十里,离乡越近越是迫切想归家,想看看老家成了什么样。
从车夫那听说县衙户房为便宜寻亲,可去登记落户信息,以便亲人寻过去。
另听说待苍江大坝重建成过后,可允许回迁。
当时三人面面相觑,且不说大坝何日完工,落地生了根,想回去也是难。
安家落户婚娶生子,还有多少人能回到故乡?
就像杜巧娘嫁了宋常贵,又生下圆月,喜月和杨应和再是有心回乡,也难舍下她。
且不说回乡又要一切重头开始。
外祖舅舅家表兄表姐,当时已是适宜成亲的年纪,想必也在当地择了人家。
流落去了异乡,故乡重难回。
便是回了,也是已经无家可归。
想到亲人四落,喜月心头沉重,自家做着营生,手头上有多余的银钱还能回乡来看看。
那些身无一技之户,靠地靠天过日子的农人,生存都是难事。
更不用提寻亲。
根本没有多余心力。
也没有财力支撑。
一朝分别,就是一辈子不得再见。
只能午夜梦回,梦中团聚。
多少骨肉分离,承受一辈子思念,让人不敢深思深想。
喜月在心里期待,盼着有外祖舅舅他们的音信。
杨应和只一个大伯也早过世,本家无至亲,惦记赵春兰家人,心中隐隐有答案,只怕是会一无所获。
她娘家是种地的,日子不是多富裕,逃去别处难回来了。
葛天冬没有叔伯姑姑,自家这边没至亲,葛娘子有心寻找娘家人,只怕是不易。
来前也只交代能打听就打听打听,也不强求一定要找到。
舟车劳顿,也没忘了日子,中秋已至,分外想念家人。
杨应和买了一小块团圆饼,三人分着吃了,当是过节。
远在千里之外的桃花村,此时众人也在念着三人。
不知道可到了家?
一路上可顺利?
可有亲人们的消息?
儿行千里母担忧,杜巧娘和葛娘子日日惦记,吃不香睡不好。
喜月不在,欢儿没个主心骨,尤其那难缠的聚元阁齐管事又登门了。
她看着都发怵,都想把生意往外推。
硬着头皮打交道,好几次见他面上不耐烦,原只当生意要黄了,不想最后竟成了。
交糕的时候心惊胆颤,唯恐他挑刺。
一桩生意做的提心吊胆的。
这才方知有喜月在前头撑着,她省了多少心思。
愈发觉得把那两成利分给杜巧娘是对的,她实在不该和喜月拿一样的份额。
枕头边少个人,她觉得心里空了一大片地方,日日盼着喜月早归。
喜月想着杜巧娘、欢儿等人入睡,梦里一道吃着团圆饼说笑。
醒来失神,心里竟盼着回家。
回那个她一直以为是异乡的家。
离县里已不远,早早出发,晌午前便到了新江安县。
马车只能到送到县里,结了车资,三人打听着先往县衙去。
寻到后直奔户房,急切的在登记名册上寻找亲人信息。
户官们早见怪不怪,待看到三人均是失望,也不意外。
取了笔墨过来,道:“留下落户信息,亲人寻来,也有地去找。”
葛天冬先接过笔登记了,写的是葛娘子的名字。
随后便是喜月,杜巧娘和赵春兰信息各写一栏,以便寻亲。
三人拎着包袱行李从县衙出来,杨应和先让吃午饭。
实则都没胃口。
昔日平福镇没了,因是沧江坝还未修成,未再重设乡镇,再往北去是大片的荒地。
县城附近只几个村镇,还有百来里路,杨应和想着到下一个镇子,看能不能寻个骡车。
行李不少,背着太过劳累。
没胃口强逼着填饱肚子,然后寻去脚车店。
问过价钱后并不贵,杨应和包了个骡车,直接回去。
车夫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面相憨厚。
听三人是回乡祭拜,并不稀奇,近年来寻过来的越来越多,想来都是站稳了脚。
以后只会是越来越多。
路上赶车无聊,大叔闲话起自家事,为了不落户异乡,在野地里住了三个月。
说起来也是一把伤心事,一个孙子染了病没挺过来。
他也作下病根,身子大不行了,做不了重活,只能替人赶车挣些辛苦钱。
一场洪灾,无数人遭难,喜月自始至终知道自家不是最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