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重下楼的时候,仍旧忘不了刚才林建州脸上的表情。
他可从没有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那么多种复杂又深刻的表情。
悔恨、不甘、震惊又后知后觉,又带着点奇怪的怅然若失。
照理说,林建州认识李向南,知道他能救自己应该很是高兴恨不得马上联系对方才对!
可林建州的神态却极其奇怪,好像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似的,一刹那间就有种对万事意兴阑珊的感觉。
这让沈千重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郁闷。
自己给他提供了这么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救命信息,怎么老林表现的像吃了口苍蝇似的?
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可自己在官场里混了这么多年,说话的水平自己还是知道的,而且跟林建州多年的关系,完全不至于啊!
奇怪,真是奇怪!
“沈部,您怎么忧心忡忡的?是不是林副部的病有点棘手?”
黄宁雷在楼下车边等他,看到他从大楼里出来,迎上去就发现了沈千重的不对劲。
“何止棘手啊!上次我来的时候,特意找了一下他们住院部的主任询问的,老林这病……哎!”沈千重对黄宁雷倒没什么隐瞒,可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
黄宁雷诧异道:“我记得林部长这病算是老毛病了吧?一直没找人看?”
“治病救人这事儿,还是得找对人!他找过人不假,可药不对症,神仙也难救啊!”
沈千重摆摆手,“走吧,上车!我给老林该出的主意已经出过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这个老伙计,我现在都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哎!”
吉普车发动驶出了大门,逐渐离去。
站在窗边的王秀琴从他们身上挪回视线,回到病床边坐下。
“老林,要不,我亲自去求吧,我知道你抹不开面子!我委身求全,李向南肯定会给个面子的!”
“秀琴!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情啊!”林建州语意阑珊,缓缓的摇头,自嘲道:“现在想想,我自己都感觉对不住李向南!让他和小乔离婚,虽然允诺了他一份工作和户口,可这事儿办下来就成了交易,拿感情当筹码,对李向南几年的付出来说,算是落井下石了!”
“咱家在明面上没帮过他,到头来还让他来救我这个老头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王秀琴看到老伴儿黯然神伤,自己也有些难受,她抹了抹泪眼婆娑的眼睛,哀叹道:“可是,千重说得对啊,小李一直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兴许你这病在国内来说,还真只有他能救呢!”
林建州苦涩的一笑,把枕头抽了,倒在床上,叹气道:“可能这就是命吧!多年前射出的一颗子弹,没想到在这时击穿了我的心脏!这子弹飞的,让我措手不及啊!”
“老林!”王秀琴还想劝他几句。
林建州却摆摆手,“让孩子们进来吧!就当没这回事情!”
“好,好吧!”王秀琴叹了口气,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的老伴儿,这才来到门口把门打开。
林卫国林卫民顿时便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林家闺女和媳妇。
“爸,你怎么样了?”
一圈人把病床围住,泣不成声。
“我好好的,你们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林建州摆摆手,有气无力道。
“爸,您放心,我是老大,现在您安心养病,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我来操持!还有您这病,我一定请最好的医生最有本事的医生给您治!”
林卫国此时倒也情到深处,把父亲的手紧紧握着。
林建州看了看他,还有一干忧心的孩子们,笑了笑,“你们能长这么大,一个个都很懂事,我和你妈也别无所求了!都好好的吧!该上班上班去,该干嘛干嘛去!我这不是好了嘛!”
父亲的话,又让病房里陷入一片哭声当中。
……
林家的遭遇,李向南自然还不知道。
周三下午,全国大学生都放假,他反正也没课,就拉着叶不平跟张之胜,把正骨按摩这事儿提上了日程,一直在教两个人理论知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张之胜反而比叶不平的水平要高出不少,甚至都能准确的对叶不平的穴位进行按摩了。
盲人,果然对手法上的触感学习比正常人要快许多。
又经过了三天的系统学习,张之胜的手法不能说炉火纯青,但对付一般的筋骨舒展已然不成问题了。
这东西,悟性是个很重要的参数,心性上的磨炼更是难得,有李向南这个师父在,张之胜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这几天,李向南也没闲着,去了街道办,帮着张敬阳把正骨馆的手续办下来了。
有燕京大学校长亲自签署的勤工俭学示范点,街道办的效率也是大大的快。
周六的时候,张之胜正古按摩馆就正式开张了。
胡应龙段四九陆沉都赶过来帮忙,谁能想得到,叶不平竟然率先成为了李向南的第二弟子,把一套功夫服装穿的特别有服务行业那味儿。
在门口点炮仗的时候,李向南远远就瞧见王德发骑着自行车领着一群人往这边来,咧嘴一笑,拿烟点了个炮仗就炸到了他那边的人群里。
“好家伙,小李!你这开业拿哥们点炮呢!”王德发把自行车直接扔了,上来就薅李向南的肩膀,还朝后头喊道:“哥几个,今天咱就拿小李当第一个上门人,开造!”
“哈哈哈!”
后头的自行车陆陆续续停稳,方宇王奇时芳那些在乡下支医的队员们纷纷大笑起来,几个男同志把李向南架着,便在噼里啪啦的轰鸣炮声中,拖进了正骨馆。
没一会儿之后,张之胜正骨按摩馆里就传出了李向南的惨叫。
四周的街坊邻居瞧着张宅今天这热闹,都围在门口看,那是好奇的不行。
王德发就跟个堂似的,招呼方宇等人当起了串子,拉着人进来观摩李向南被人正骨。
还别说,他这咋咋呼呼的大嗓门让周围看热闹的人很是受用。
没一会儿就有人跃跃欲试了。
李向南果断的抽身后退,把舞台交给张之胜和叶不平。
再没一会儿,陆沉这手劲儿大的,拉着段四九也上手给人按摩去了。
把一旁的胡应龙看的一愣一愣的。
秦若白和徐七洛就坐在前院的门槛上,看着倒座房里一片忙碌,笑容就没停过。
李向南和王德发过来坐下的时候,秦若白还特懂事的把他衬衫上衣兜里的烟摸了出来,亲自给他夹了一根出来,还给他点着了火柴。
“嚯,这待遇!”这看的王德发嘴角直抽搐。
“胖子!你也有,小徐,给你胖爷点烟!”秦若白咧嘴一笑,撺掇起自己的徒弟。
“师父~”徐七洛别看人小鬼大,可架不住脸皮薄,呼啦一下子就跑开了,惹得几人哈哈大笑。
李向南叼着烟看着对面热热闹闹的正骨馆,终于有了一丝成就感。
这是在燕京建立的第一家张氏正骨馆,也是全国首家盲人按摩馆。
但绝不是他开的最后一家!
本来他不想占股的,可张之胜说如果不给他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这个店就别开了!
所以,这一通算下来,李向南反而成了正骨馆的大股东!
秦若白蹲在地上,闻着时而飘过来的烟草味,扭头看向李向南的侧脸,他的嘴角掀着,显然在笑,于是心里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
他的事业里,有自己一份助力。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