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张师兄,你耳朵聋了?我们在外头叫了一个礼拜,你不会开门啊?在院子里等?你怎么想的……”

    听到这话,王德发顿时生气不已,语气骤然严厉起来。

    可李向南却碰了碰他膝盖,朝对方的耳朵示了示意。

    王德发白了他一眼,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人便是一愣。

    只见张之胜的其中一只耳朵底下,有深黄色的脓液淌出的痕迹,而另外一只耳朵则完好无损。

    诧异无比的王德发悄默默站起身走了两步,来到张之胜的身侧打量了几眼,越看越是心惊,再一看对方的眼眶,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秦若白瞧他这副模样,等他过来心绪不宁的坐下,便低声问道:“怎么了胖子?”

    王德发沉吟数秒,摇头猜测道:“应该是跟眼睛一起坏的,他的耳朵只有一只是好的,可能不能很好的辨别声音方位……”

    像是回答他似的,张之胜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们来过了吗?敲的是大门?我怎么听着像是隔壁的?”

    李向南朝他笑了笑,回过神来察觉对方看不到,便说道:“没事,张师兄,你继续说!你说敬阳是出去给你寻药的?寻的莫非是治眼睛的药?你眼睛到底怎么了?”

    出于尊重,没有直接上手,也没靠近,李向南一直在观察对方的面部,心里也一直在分析张之胜的眼睛状况。

    “是的,敬阳出去给我找眼药了!一个月前,我记得是有天早晨,敬阳一早就出去买早饭了!他不太擅长做饭,我自己也不在意这些吃喝细节,但那天,我起来的很早,因为那天国子监那边举办画展,我们在里头申请到了一个展位!”

    李向南几人对视了一眼,把心头那份疑惑,死死压制住。

    “我们的展位是最大的,我和师弟准备了好久,把家父的一些拙作也整理了出来作为头部作品,我和敬阳的画就作为陪衬,一起展出!”

    “这次画展如果影响够好,我们的名气肯定会大幅度的提升,也能顺利加入美术家协会,这样我们就可以拿到介绍信,获得敲门砖,能去全国各地办画展了!”

    “但是那天早晨,就在我和敬阳满心欢喜的敞开对未来的憧憬时,却出事了!”

    “我洗脸的时候,压根没注意到脸盆里有什么异样,就那么一瞬间,我将脸扑进了水里,那些水瞬间就浸入了眼里,疼的我撕心裂肺的难受,我的一双眼睛在那一霎那好像被一把剑刺入一样,疼的我几乎晕厥过去……”

    “啊?”徐七洛整个人都缩在了自己师父后头,被这番经历惊的很是不安。

    “那水有问题!”

    可秦若白的敏感却让她蹭的站起了身,一双秀眸里满是怒气。

    “不错!”张之胜捂着脸,擦着从黑眼眶里溢出来的泪水,又似乎很疼很疼,不停的吸着凉气,喘息了好半天,才把情绪压制住,“那盆水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等我被人摇醒的时候,发现师弟已经回来了,可我却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人,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了,我知道,我瞎了!”

    “画展我肯定是参加不了了,而且我……我,我看不见了,我再也不能作画了,我的艺术之路,我的将来……”

    张之胜说到这里,情难自已,再也忍受不住心头的那份难过,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李向南几乎可以预见。

    当那天张敬阳兴高采烈的买了早饭回来,却看到自己的师兄躺在一片狼藉之中,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就连最亲近的自己也视而不见了。

    敬阳的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生活的美好,马上就要来临!

    可是一切却又在那一天戛然而止。

    张之胜的艺术生涯从此遇到永远过不去的天堑。

    那一天,绝对是张敬阳这个师弟,人生最为晦暗的时刻。

    想到这里,李向南又掏出烟,狠狠的抽了一口,藏在烟雾里的表情无比沉重。

    他理解了张敬阳急切想要出去找药的心情,没人会在亲人出事的时候还能保持淡定。

    事情有轻重缓急,张哥没有及时联系自己,跟张之胜这件事情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特码的!是谁做的手脚?!”

    王德发僵滞住的神情已经回过神来了,他踢开凳子,义愤填膺的站起来,“张师兄,是不是你最近的对头?”

    秦若白和徐七洛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警惕。

    这件事情,的确发生的蹊跷。

    “我也不知道!”张之胜摇摇头,神情悲恸,好像一直以来撑着他到现在的精神气,在跟李向南他们说完这些经历之后,忽然就泄气了,整个人萎靡的不行,无比的绝望。

    秦若白走过来,轻轻捏了捏李向南的肩头,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儿吧?”

    李向南没说话,而是轻轻的摇摇头,“我没事!”

    点点头之后,秦若白叹了口气,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没有去阻止他静静的抽烟。

    “小徐!”秦若白又回头朝同事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掏出手电,“张师兄,你出事的地点在哪里?”

    没有回头,张之胜按照记忆,随后一指,动都没动。

    “我先去看看!”秦若白轻声跟李向南说了句,转身就带着徐七洛进了一间起居室,那是东厢房的位置。

    王德发跑到李向南身边要了根烟,自己狠狠的抽了起来,来回踱步好半天,才蹲在他面前,幽幽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意思,李向南一目了然。

    直接摇了摇头。

    “……”王德发脸上僵了僵,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着把手举起来,猛猛的嘬了一大口。

    他知道李向南摇头的意思。

    张之胜的眼睛,已经没救了。

    他刚才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干,而是在观察在打量。

    尤其是张之胜的那双眼睛,眼球的整个晶体早已被溶蚀了,只留下了两个黑黢黢的大洞。

    如果救不回来,真的只能意味着张之胜这辈子将与他最爱的画作无缘了!

    想到这里,王德发心里难受到想哭!

    张之胜是敬阳的师兄,他很难想象,如果那天是小张哥用了那盆水洗脸,会发生怎样的情景!

    瞎了的人,就会是张敬阳啊!

    “李小哥!”

    这时张之胜抬起那张空洞、了无生气的脸,试探道:“听说你是医生?”

    李向南浑身一震。

    如果有可能!

    他希望自己不是医生,这样就不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那么让人绝望的话。

    他该如何回答张之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