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栀没想太多,答应了一声便去帮林佳铺床了。
林佳自去后面的浴间洗漱。
玉栀铺罢床,走到窗前的锦榻边,把自己的铺盖拿了出来,在锦榻上展开铺设好。
她喜欢把自己的一切都弄得舒舒服服的,如今这套衾枕,枕头、褥子和绣被,都是她自己精心缝制的,皆用玉色软绸制成,上面用丝线绣着深绿兰草,里面垫着上好的清水绵,异常的精致舒适。
玉栀闲来无事,便倚在锦榻上,拿了那本《史鉴》读了起来。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湿寒的之气弥漫着,而卧室里生着地龙,暖融融的。
大约因为林佳正在浴间洗澡的缘故,卧室流荡着薄荷清凉的气息。
这是玉栀最喜欢的味道,在这清凉芬芳的气息中,玉栀的心彻底静了下来,沉浸入历史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玉栀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薄荷气息,抬头一看,发现林佳从浴间出来了,便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拿了大丝巾递给了林佳。
林佳刚刚洗完澡,长长的黑发滴着水,柔顺地垂在胸前,白皙的脸上泛着一层水气,秀长的眼睛黑泠泠的,整个人带着一股清新湿润沁凉的气息,好闻极了。
接过玉栀递过来的大丝巾,林佳愣了愣——他还以为玉栀会像以前一样帮他擦拭头发,因此特地湿着头发走出来的!
玉栀见林佳呆呆立在那里,眼中带着委屈看着自己,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又接过大丝巾,让林佳坐在床边,自己开始给林佳擦拭长发。
擦拭罢长发,一时该睡了。
林佳上了床,倚着靠枕躺着,拿了一本《农术》读着。
玉栀展开绣被躺了下来,躺在被窝里就着一边的烛台看《史鉴》。
外面雨声淅沥,室内静谧温暖,间或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林佳眼睛有些累,便熄了灯阖目躺了下去。
玉栀见拔步床中没有了灯光,担心影响林佳休息,便也熄了灯,把书本放在一边,也闭上了眼睛。
林佳闭着眼睛思索着过年前的打算。
如今已经进入腊月了,再过些日子县衙便要封印了,他要和玉栀一起,在照县过这个年了。
快要过年了,年礼也得送出了,虽然都是些照县特产,但是贵在是自己的心意。
第一个是远在京城的皇伯父。
皇伯父年年命亲信太监沈文从京城给自己送来礼物,自己如今出仕做官,自然得给皇伯父送去年礼。
第二个要送往京城姜尚书府。
如今母亲已经不在,外祖父姜云天和几位舅父便是母亲那边最亲的亲人了,须得细心维护这层关系。
第三个要送往青州的兴平郡王府。
对于自己那个极不靠谱的父王,林佳简直是看都不想看第二眼,可是毕竟是自己的生父,而且还有用处,须得巴结奉承着……
林佳平时想一会儿心事就睡着了,一向入睡很快的,今日不知为何,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玉栀也在想心事。
她打算明日一早和公子说一下许二娘子母女的事情。
如今天气这么冷,许二娘子母女俩连件暖和些的衣服都没有,须得与公子说一下,要些银子给许二娘子母女俩买些衣料,再买些清水绵,除了让她们母女缝制绵衣之外,还能再缝制一床铺盖……
听到林佳辗转反侧的声音,玉栀知道林佳也没有睡,便轻轻问道:“公子,您还没睡么?”
林佳“嗯”了一声,忽然问道:“玉栀,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见玉栀那么爱读书练字,因此问了这一句,不过林佳心中笃定得很——玉栀本就是给他准备的通房丫鬟,她对将来的打算一定是好好侍候自己,等主母有了子嗣,她也能生下一男半女,也算终生又靠了。
玉栀想了想,在黑暗中微笑起来:“公子,我想成为金妈妈、夏妈妈和杨妈妈那样的人!”
金妈妈是兴平郡王的亲信,如今担任兴平郡王府别庄的管事,倒也自在。
夏妈妈是兴平郡王府老太妃的人,是内院管事,做人很大气。
杨妈妈则是林佳的奶妈,虽然四十多岁了,可是风韵犹存,而且慈爱得很,待林佳简直是掏心掏肝的好。
林佳:“……”
也不知为何,他心中酸溜溜的,过了一会儿方道:“你以为这些管事妈妈那么好当么?”
玉栀从林佳话中听出了些言外之意,八卦之心大起,忙道:“公子,你一定知道什么,说一说呗!”
林佳才不是那种爱说人闲话的人呢,他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玉栀才没那么容易放弃,忙笑嘻嘻道:“公子,您如果告诉奴婢了,奴婢明日帮你做全身按摩!”
林佳心里一动,想起了玉栀给他做按摩时那种麻酥酥的感觉,便轻轻道:“按摩半个时辰,而且手脚也都按!”
玉栀最爱听八卦了,当即道:“说吧说吧,我都答应,若是让我听得满意,我再奉送背部刮痧十次!”
林佳:“……”
他那几个小厮中,顶数阿橙是个包打听,因为阿橙的碎嘴,林佳倒是听了不少王府密辛。
林佳在自己最鄙视的碎嘴和被蜀葵按摩刮痧的舒服感觉之间斗争了一番,最后屈服于肉体的享受,缓缓道:“金妈妈先前也是父王的女人,失宠之后被安排在了别庄做管事,据说在别庄还有两个相好。”
玉栀闻言笑了起来,道:“我在别庄呆了两三年,金妈妈那些事情我们都晓得,她老人家其实只有一个相好,别的都是人们瞎传的!”
林佳没有反驳。
其实他的情报大都是阿橙从兴平郡王的暗卫那里弄到的,基本算是百分百准确了。
林佳又道:“至于夏妈妈,如果老太妃薨逝,那夏妈妈该如何面对李王妃的报复?”
夏妈妈是兴平郡王府老太妃的人,是内院管事,如今老太妃还在世,因此夏妈妈活得意气风华,连李王妃也敢批驳,可若是老太妃薨逝她没了靠山呢?
玉栀沉默了。
对于自己的奶娘杨妈妈,林佳不愿多说,只是道:“杨妈妈虽好,可是却没有自己的孩子……”
杨妈妈则是林佳的奶妈,慈爱得很,待林佳慈爱异常,林佳自会孝顺杨妈妈的,只是在玉栀面前他故意不肯说。
玉栀过了半晌,方幽幽道:“公子,我的靠山便是你啊!”
林佳闻言,脸有些热,心脏怦怦直跳,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他心中得意,声音却是不显,淡淡道:“是么?”
玉栀“嗯”了一声,道:“至于孩子,我好好伺候公子,将来我若看上谁了,还得公子给我做主呢!等我成了亲,一定会生好几个孩子,我最喜欢孩子了!到时候,我还得求公子的恩典,帮我给孩子取名呢!”
林佳:“……”
玉栀等了半日,没等到林佳的回应,只好悻悻地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此时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凄风苦雨摇撼着卧室的窗子,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愈发衬出了夜的寂静寒冷。
窗前锦榻上玉栀似乎睡得很香,一丝声息也无。
在这样寂静寒冷的夜,林佳失眠了。
夜渐渐深了,雨还在下,青石街道上湿漉漉的。
杏林医馆依旧亮着灯,孟大夫正坐在书案后面,对着烛台研究医案。
从医馆进入孟家的门上挂着的靛蓝帘子被掀了起来,孟婉茹用托盘端着一碗酸汤水饺走了过来:“爹,我刚下的酸汤水饺,您出了暖和暖和!”
孟大夫笑着抬头看向女儿,眼神之中满是慈爱:“放在这里吧!”
见爹爹开始吃宵夜,孟婉茹便走到门边,掀起门帘往外看,见雨还在下,街道上空无一人,她便走到父亲身边,道:“爹,夜深了,又没有人来,咱们今日不如提前闭馆休息!”
孟大夫笑了:“婉茹,咱们医馆的规矩是每晚亥时三刻闭馆,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万一咱们刚刚闭馆,就有病人上门呢?”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落轿声,很快便有一个少年撩起了门帘:“孟先生在家么?我们大人有些不舒服,来请孟先生看看脉息!”
孟大夫和孟婉茹都认出了少年正是县丞胡英志的贴身小厮鲲鹏。
孟婉茹笑着迎了上去:“快请胡大人进来吧!”
看罢病,临出门胡英志忽然吩咐鲲鹏:“把给孟先生的礼物拿进来吧!”
说罢,他裹紧身上的狐裘,在小厮雄鹰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去。
孟大夫忙道:“胡大人,无功不受——”
孟婉茹喜滋滋打断了父亲的话,脆生生道:“谢大人!”
鲲鹏答应了一声,很快便拿了一个锦匣跑了进来。
把锦匣往书案上一放,鲲鹏行了个礼,这才告退出去了。
孟大夫:“……”
孟婉茹打开锦匣,发现里面是一叠绣花帕子、一盒上好的眉黛、一盒牡丹香脂、一盒桃花香膏和一玉瓶桂花油,不由欢喜极了,忙拿去让孟大夫看:“爹爹你看,都是我想买的呢!”
孟大人叹了口气,总觉得不该收这礼物,便交代道:“下次别要胡大人的诊金。”
孟婉茹答应了一声,欢喜地捧着锦匣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