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妍出阁那日,虽是以侧妃的身份出嫁,然而没有人敢忽视了,云府搭上了不少陪嫁,因此她出阁也算是风风光光。
云书清作为妹妹却没有出席,用的借口是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不便于出门。
对于这个借口,众人虽然不信,却也奈何不了云书清。谁让她如今身份不一般了,就算真的质疑她,难不成要冲到穆王府,扒了她的衣服看她身上伤势的恢复情况?
实则云书清的伤已经好得利落了,伤口搽上自己研制的药膏,痂已经落了,新长出来的肌肤比以往更加细嫩。
云书清也没有闲着,捣鼓出了一个药方,准备给谢从琅医治眼睛。
“这张方子所需要的药材,只有一半才能买到,我托晁掌柜的帮我留意了,还有几味药材,晁掌柜说没办法进到货,你不如让你的手下去找一下吧。”
谢从琅捏着药方,虽是薄薄的一张纸,却承载着他大部分的希望。
云书清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这是她翻遍了医经,反复修改才得到的方子,其中里面有不少药材她都只在医书上看到过,世上究竟有没有这几味药她都表示怀疑。更不必说,方子还需要一味名叫百里夏的药引,这种药引更是玄而又玄,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又到何处去寻?
她想劝谢从琅,不要抱太大希望,然而又不忍心打碎他的梦,先试试吧。
谢从琅唤来成玉,成玉看了一下药方,说道:“先前为了给小王爷治病,我们请来了董老先生,他开出的药方子里也有这个百里夏。”
云书清心头一动,连忙问道:“你所说的这位董老先生开的药方还在吗?”
成玉点头:“还在,属下这就找来。”
药方就放在谢从琅书房里,成玉没多久就去而复返。
云书清展开来一看,其中有一半的药材与自己写的都对应上了。
她心中有些激动,“既然这位董老先生把药方开出来了,当初有给小王爷医治吗?”
成玉看了一眼谢从琅,然后才说道:“没有,属下们刚准备去寻找药材,董老先生却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们找了几年,都没有找到董老先生的下落,这张方子因此也就被收了起来,没有再去寻药。”
云书清不解,疑惑的问:“怎么会找不到人?”她嫁给谢从琅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谢从琅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只是一个身患残疾的闲散王爷,他暗地里养了不少有本事又忠心耿耿的手下。谢从琅想要找到一个人,不会花了几年都找不到。
要么,董老先生是被更有权势的人给藏了起来,要么,他就是死了。
想到这里,云书清忍不住觉得浑身发寒。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背后之人一定是想阻止谢从琅痊愈。
放眼大梁,谁才是最有权势的人?
云书清也抬头去看谢从琅的表情,却见他面沉如水,她看不出他的情绪。
“琅哥……”她小声的喊了一声。
谢从琅平淡的开口:“其实,我也早有猜测。”
是当今天天子,谢从琅的亲叔叔……
云书清手心冒出冷汗,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从琅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碍到他什么?
一想到陛下对谢从琅表现得那般关心疼爱的样子,云书清便感到胆寒,难不成,过往的一切都是假象?
云书清心疼的握着谢从琅的手,这么多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成玉看着自家主子孤寂的身影,开口对云书清说道:“陛下其实是顾忌主子的,所以不想见到主子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顾忌?云书清愈发不解了。
成玉本来不想说,但还是忍不住将事情的真相说给云书清听:“传言,先帝中意的继位人选是咱们王爷的父亲,后来当今登基,忌惮先王。当初先王被弹劾谋反,就是陛下授意官员的。只是卫老先生一力担保先王不会谋反,碍于陛下当时未坐稳龙椅,又受到卫老先生及几位老臣的威逼,这才不敢对先王动手。”
“后来先王及先王妃相继去世,王府便只剩下主子,陛下为了表示自己的仁爱与宽厚,待主子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大概是陛下演戏比较好,所有人都以为在他心里面,他要更看重侄子。”
这些话云书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皇权的冷酷,她不免心惊胆战,仍然问道:“后来,琅哥率兵出征,屡战屡胜,陛下从他身上看到了先王的影子,猜忌心加重,所以想毁了琅哥是不是?”
虽然是猜测,但是她显然猜对了。
成玉说道:“的确如此,我们甚至还怀疑,当年我们与晋国一役,是陛下派人设计的陷阱,为的就是悄无声息的杀了主子,只是主子命大,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落下了满身的病痛和残疾。估计是见主子从此是个废人了吧,这才没有继续对主子下手。”
云书清听完以后,脸色苍白,步伐虚软,还是谢从琅扶着她,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谢从琅握着她的手,她指尖冰凉,那么他就给她温暖。
云书清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她托着谢从琅的脸,泪光点点,“你这些年究竟是……”吃了多少苦……
她一把搂着他,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是心疼他,亦是为他感到疼。
成玉一个大男人,见到眼前情景,心中也忍不住泛起酸楚,他默默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王爷和王妃。
谢从琅轻轻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阿韫,你不必为我感到难过。”若说前半生受过的所有痛苦都是为了换得遇见她,那么他情愿承受那些痛苦。
他吻着她的泪水,分明是极苦涩的泪水,他却觉得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他哄着小姑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讨到了媳妇,现在也能够站起来了。”
云书清捶打着他,“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贫?”心里面到底稍微觉得轻松了些。
是啊,他能站起来了。
云书清想起刚认识谢从琅那会儿,他只能以轮椅代步,浑身冷得跟冰块似的,她忽然问道:“去年冬至,你胸口的那道刀伤是怎么得来的?”
这件事云书清一直没有问,也是当时二人不熟,她就没有追问,再后来,她就忘记了这回事。
如今想起来,他身边高手如云,为何会受那样重的刀伤?
谢从琅说道:“应该是晋国七皇子派人来刺杀我的,当初我率领军队大败晋军,又斩断了七皇子一条胳膊,七皇子自此无缘晋国皇位的角逐,因此记恨上了我。”
他虽然说得云淡风轻,然而云书清却听出了其中的利害与凶险。
“后来呢?他们没能得逞,定然会不断的再派人来刺杀你吧?”
“嗯,”谢从琅点头,“七皇子前后十几次刺杀我,我命硬,他都没能得逞,不过这些年来,他也折了不少羽翼。”他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
“傻瓜,”云书清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滚落下来,“你当这个王爷可真不容易啊。”
谢从琅认真的说道:“所以我现在有些后悔娶你了。”
云书清呆住了,这个时候才说后悔?她拧了一下谢从琅的手臂,故作凶狠:“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痛痛痛!”从前受了那么多重伤都没有喊痛的谢从琅夸张的大喊。
云书清没有松开手,一定要听到他的答复。
谢从琅说:“我说我后悔娶你了。”
云书清抬手想要打他,手又落了下来,只盯着他看。
“阿韫,你跟着我,往后一定会时时担惊受怕的。”谢从琅轻叹。
“你这个时候才说出这话?”云书清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嫁给你之前你怎么不说这话?呵,既如此,那我们现在和离还来得及。”说罢,抬脚便要往外走。
这个混蛋!
谢从琅连忙追上去,从背后搂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阿韫,你不要抛下我。”他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孤寂了这么久,终于有一抹鲜亮的影子闯进了他的生命里,让他如何肯放弃?
云书清听到他这话,哪里还忍心怪他?原本可以扮出的冷酷,在此刻悉数崩塌。
她转身,反抱住谢从琅,傻瓜,她怎么忍心丢下他。
她只是有些生气,气他为什么一直隐瞒,又气自己,为什么不多一些关心他,他吃了那么多的苦楚,这不该是他承受的啊!
云书清踮起脚尖,与他额头相抵,“谢从琅,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抛下你?”
好到,她愿意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陪着他,深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