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清还在用早膳的功夫,研春堂那边派了画壁过来传话,称是刘仙姑来了,请三姑娘过去。
七姑娘不解的眨眼睛,“三姐姐不是还在被禁足吗?大伯母同意她出去了?”
画壁道:“正是咱们夫人让奴婢请三姑娘过去呢,刘仙姑可是得了佛祖点化的,三姑娘现在过去,还可以亲眼看见刘仙姑使仙法呢。”
“如此,我就过去一饱眼福吧。”云书清笑道,对向氏的目的只装不知。
寿熹堂此刻香烟缭绕,十来个尼姑围成一个圈,盘膝坐在院中,双手合十于胸前,闭着眼,嘴唇一启一合,在祷念经文。一个中年尼姑坐在这些尼姑们中间,她神色虔诚而安详,瞧着倒有几分慈眉善目的样子,想必此人就是刘仙姑了。若非云书清让寒月打探清楚了刘仙姑的底细,也会以为这是个无欲无求、一心向善的出家人。
这些尼姑们念完一段经文,刘仙姑起身,走到向氏身边,半垂头,念了一句:“无量天尊。”
向氏将云书清喊到身边,对刘仙姑道:“这是我的大女儿。”又将云书清介绍给刘仙姑。
“见过仙姑。”云书清含笑看着刘仙姑,脸上是一派小女儿的天真。
刘仙姑称赞三姑娘真是生了一副好模样,未来一定有大造化。
向氏面上不显,心里面却嗤之以鼻,这丫头能有什么大造化?真正命格好的,只能是她的两个女儿。向氏递了个眼神给刘仙姑,意思是等会儿你要对付的就是这三姑娘,可别搞错人了。
刘仙姑却没给向氏回应。
云书清站了回去,七姑娘绕过六姑娘云书瑶,站在云书清身后,踮起脚尖和她咬耳朵,“三姐姐,你瞧着刘仙姑真的能找出咱们家的恶鬼吗?”小姑娘心大,对传言中的厉鬼不仅丝毫没有害怕,反而还期待仙姑能揪出那恶鬼来,她倒要看看,那厉鬼长什么模样。
恶鬼么?云书清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啊?无非是有人想借着鬼神之事做些不可告人的勾当罢了。”
七姑娘似懂非懂,有些失望的说道:“三姐姐的意思是,我今儿个是看不到鬼了?”
“鬼有什么可看的,你现在该担心的难道不是明儿该怎么应付你的先生吗?《平沙落雁》你可练熟了?”
原本还在眉飞色舞的七姑奶耷拉着小脑袋,“三姐,你好坏,我不要理你了。”七姑娘又挪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刚一回去,就见六姐朝她投来冰冷的目光,七姑娘后脖子一凉,六姐好可怕。她还记得从前的六姐爱说爱笑,虽说脾气暴躁了些,时常骂她,但也不想现在这样,又阴冷又恐怖。这世上如果真的有鬼,应该就是像六姐姐这样的吧?
七姑娘将目光转向刘仙姑,还是刘仙姑看起来面目可亲。她正期待刘仙姑的表演呢,那边杨氏派了宝桂过来寻七姑娘回去。她虽然不愿意,但是又没胆子反抗嫡母,只得跟着宝桂离开了寿熹堂。
七姑娘的离去,对寿熹堂的众人没有任何影响,刘仙姑跟着向氏进了屋子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原本还在沉睡,刘仙姑刚一进去,老夫人竟然就睁开了眼睛,精神居然还很不错。
坐在一边的云素琴拉着老夫人的手,喜滋滋的对云承兆说道:“大哥,我就说请刘仙姑来准没错吧,瞧娘都清醒了不少。”
云承兆见到母亲醒过来了,也跟着高兴,但是见云素琴激动成这副样子,尤其是脸上还带着几分跃跃欲试,云承兆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怪异。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就听到老夫人难掩喜悦,和刘仙姑搭上话。
“我这大半辈子没吃过一点儿苦头,儿女孝顺,按理说临死前不会有遗憾,只不过我近日常觉得家中招惹了什么脏东西,恐损了子孙们的福分,就劳烦刘仙姑费心费力,替我们云家除去这邪祟吧。只要能除去这邪物,纵是用老婆子的命去换也是值得的。”
刘仙姑忙道一定。
云承兆在一旁听了心里面很不是滋味,他忙说道:“娘说得这是什么话,事情还没严重到那种地步。”
“你一个大男人,当然不懂。”老夫人叹口气,“我还记得我未出嫁那会儿,和我住在一条街上的一家人,原本是个富户,他们家的女儿被厉鬼上了身,在一个雨夜,提着刀杀了家中上下二十多口人。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家破人亡。你是不信的,只是我们这些妇人,少不得多思多虑,顾虑的事情也多一些。”
云承兆听老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也有些将信将疑,只是事情的真相早已无从考据,或许并不像母亲说得那样耸人听闻。
“是啊,大哥,娘也是为了咱们好。”云素琴跟着劝道。
“罢了,罢了,”云承兆摆了摆手,“就听你们的吧。”
他原本顾虑的是,当今天子笃信道教,将道教立为国教。宫里面的皇太贵妃以及宫里宫外一众贵妇们则信佛,天子自然不会狭隘到阻拦妇人们的信仰,但是他们这些臣子,明面上都是不敢参与佛事行动的。
若是让御史得知了他家中请了尼姑来做法事,不知会不会参他一本。
眼瞧着母亲精神好了一些,云承兆只得按下心里面的顾虑,由着僧尼们在云家念经祈福,只当充耳不闻。
且说刘仙姑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回到了庭院中,小尼姑们在四周点燃了烛火,别人看得云里雾里,林嬷嬷却看出了些许门道。这些烛台,是按照某种阵法布置的,她心中对刘仙姑的本事更相信了几分,今日一定能让三姑娘再无翻身之地。
云书清啧啧感叹,瞧这刘仙姑的架势,看起来还真那么像回事儿。
寿熹堂内烟雾缭绕,禅意十足。
刘仙姑净手焚香,似乎准备开始作为了,那边又有下人过来通传,说是常夫人登门拜访。
向氏眼角一抽,这无缘无故的,周景徽又上门来做什么?她还记得,周景徽上次上门,是在“云书清”和五姑娘云书雪的葬礼上,周景徽带着“死而复生”的云书清回来,扰了她的好事。
这会儿,不会也是为了云书清的事情来得吧?
林嬷嬷给向氏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向氏心里面稍微安定,她们的筹谋没有一丝破绽,就算周景徽来了又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无非是多个人见证云书清的下场罢了。正好也让周景徽瞧瞧,她袒护过的云书清到底是什么邪物。
想到这里,向氏露出了大方从容的笑容,忙让林嬷嬷亲自去将周景徽请过来。
周景徽穿着朱红色的长裙,明艳不可方物,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方踏进寿熹堂的院门,就惊艳了所有人。
就连向氏那小儿子彦哥儿看到周景徽也移不开眼睛了,哒哒哒的跑过去,抬着小脸,对周景徽道:“你是神仙姑姑吗?”
这小子倒是嘴甜,只不过他是向氏的儿子,周景徽对他态度就有些淡淡。
彦哥儿却一点儿也没感到失落,跟在周景徽身后不愿意离开。
林嬷嬷给画扇一个眼神,让画扇将彦哥儿带下去。
向氏虽然想除去云书清,却也没有想过让小小年纪的彦哥儿见到这些腌臜的手段,原本让奶嬷嬷看好彦哥儿的,谁知道彦哥儿顽皮,听说了寿熹堂今儿有热闹看,趁奶嬷嬷不注意就溜了进来。
画扇连忙要抱着彦哥儿离开,彦哥儿却在她怀里不依不饶,对她一阵拳打脚踢,彦哥儿毕竟快六岁了,力气也不小,打起人来也不知道轻重,画扇被打得吃痛不已。彦哥儿又一口咬住了画扇的耳朵,死死不松开,直把画扇的耳朵咬得皮破血流。
画扇连忙捂着耳朵,手一松,彦哥儿也就摔在了地上。
彦哥儿屁股着地,倒是有些疼,却也不妨事,但是他被娇养惯了,云家上下没有敢惹他的,这小丫鬟居然敢摔他。彦哥儿当下就哇哇大哭,指着画扇,非得让向氏处罚画扇。
他嘴巴上还带着画扇的血,张嘴的时候,口水混着血水滴了下来,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害怕。
画扇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求夫人饶命。
向氏见儿子哭得实在是伤心,顿时心疼不已,这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往后全指望他了。向氏当下就发了火,刚准备开口让人将画扇拖下去杖责三十板子,林嬷嬷已经抢先开了口:“画扇,你先回去把伤口包扎了,接下来几日不必出来伺候人了,先把伤口养好再说。小少爷这几日身体有些不大舒服,所以适才心情不好,不是有意伤人的。小少爷的乳母呢?还不快把她们喊过来,让她们把小少爷领回去?”
原是周景徽已经入了座,正捧着热茶看戏呢,云书清陪在她身边,似乎和周景徽说了什么,周景徽眉开眼笑。
险些酿了大错的向氏手心有些发冷,幸亏林嬷嬷先替她开口,否则周景徽定然会觉得她儿子小小年纪就残暴顽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