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派来的婆子就连云书清的面都没能见到,那个叫冰华的丫头手叉腰站在门口,气势比她这个国公府出来的人还要大。
“我家姑娘被你们府上的大小姐打了,受了惊吓,到现在还在屋子里面哭呢,你们还有脸来?”
就差没指着婆子鼻子骂了,直把那婆子说懵了,她在程家都是很有体面的,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然而到底是在别人府上,又是有求于人,少不得低声下气,许诺若是三姑娘治好她们的姑娘必有重谢。
冰华却丝毫不受诱惑,“我们姑娘连长公主都能救好,长公主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我们姑娘,我们难道还看得上你们国公府的不成?”
这话让婆子可怎么接啊,说他们国公府出手能比长公主府更阔绰?
“还是请三姑娘随老婆子我走一趟吧,哪怕不看老婆子我的面子,也得看一下庄国公府的面子吧?”
这是拿国公府的名头压冰华呢。
偏偏冰华软硬不吃,才不怕国公府。
“你少拿国公府来吓我,我只是一个小丫鬟罢了,只听我主子的。你家姑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们姑娘难堪,怎么,你们现在有求于我们了,我们姑娘就得巴巴的凑过去吗?”冰华啐了一口,“识相的话你就快点走,别回头等着我拿笤帚将你撵出去!”
婆子见怎么说也说不动这丫头,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给我等着,我去找云夫人,看她怎么处置你!”她原以为提到云夫人,小丫鬟怎么也会害怕的吧,然而冰华却不为所动。
“你要去就赶快去,别等去晚了我们夫人就歇下了。我可提醒你,我的卖身契在我们姑娘手上,也只有我们姑娘才能发落我。”
婆子拿这个冰华没法子了,就去找向氏。
向氏此时正为云书瑶的事情头疼,却也不敢怠慢国公府的人,少不得要强打起精神和程府的婆子周旋。
“让您见笑了,我这长女一向就是这样任性的脾气,连我也奈何不了她。”向氏不着痕迹的说道,她才不愿意看到云书清治好程姑娘,以后成为国公府的恩人。
“可是这未免也太不懂事了吧,”婆子抱怨道,“简直就是不知道分寸,给我们姑娘看病,又不是不给她谢礼,居然还敢拿架子?”大有一副云书清不识抬举的样子,“这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云夫人还是让令千金随老婆子我走一趟吧?”
向氏便对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叠翠说道:“你亲自去棠溪小筑一趟,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去庄国公府给程姑娘瞧瞧。”
叠翠便和程府的婆子一块儿又去了棠溪小筑。
云书清依旧没有出面,冰华满脸的不耐烦,“都跟你说了,我家姑娘身体不适,没法子出门,你这老巫婆还是请回吧。”
婆子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叠翠上前道:“冰华,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倘若三姑娘真的会医术,就让她前去给程姑娘看一看吧,这也是为了救人不是?”
叠翠是云夫人的大丫鬟,云府上下谁不恭敬的称她一声“叠翠姐姐”?她原以为自己开口了,冰华怎么也得给点面子的吧?
冰华听了只是微笑,语气却不见软和,“实在不是婢子撒谎,三姑娘现下精神着实是不好,刚刚才哭累了睡下,这叫婢子怎么忍心喊醒三姑娘?”
话说到这地步,叠翠也不好说什么了,歉意的看向程府婆子,“您也听到了,我们三姑娘没有法子出门,再说了,我们姑娘哪里会医术?就算去了也是无济于事,还是让太医们给程姑娘瞧病吧。”
程府婆子无奈,在人家的地盘上也奈何不了别人,只得无功而返。
“人都打发走了?”说话的人是冰华口中的那个哭累了睡下的云书清,她歪在塌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翻着话本子,正百无聊赖的看着书。
冰华笑道:“奴婢出面,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烛火柔和氤氲,幔帐在墙上留下隐隐绰绰的影子,云书清低垂着眼睑,脸上带着几分慵懒。柔顺如绸缎的长发垂了下来,铺了满榻。
冰华不由看得失神,她擦了擦口水,她家姑娘可真好看啊!
云书清轻笑,眉目弯弯,一双桃花中盛满令人心醉的华彩,她平日里都是清冷的,此时的她收起了所有的触角,整个人又柔软又乖巧,让人看着心就软了。
“总得让她吃吃苦头,”她轻声说道,“哪能就这么便宜了她?”
冰华从她话里面听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不过她心思单纯,没有多想,而是问道:“姑娘不会真的要给那个讨人厌的程姑娘看病吧?”
“当然,能够成为程姑娘的恩人,可不就是我的荣幸吗?”她可不介意做一个大度的人。
冰华替云书清感到不值,“程姑娘那样的欺负您,您干嘛要帮她?”
“这不正彰显我的大度吗?以后她再想对我做些什么,也得先估量一下我对她的恩情。”
云书清原本也只是想让程雪英吃些苦头,让她痒上一段时间。
白日里在云家的院子里,程雪英打了她一巴掌,她从来都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自然不可能再打回去,于是她就给程雪英下了毒。
那毒带着一种奇妙的异香,被程雪英嗅入鼻中,一时半会儿还发作不得,三两个时辰以后才会发作,到那时,她身上必定会奇痒无比,且并非在云家发作,也不会给云家带来麻烦。
又因为那毒是吸入体内,不是沾染在皮肤上的,任凭程雪英洗了好几回澡,都无济于事。
她大概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吧,程雪英再三的给她不痛快,她原也想着不必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但是谁让程雪英打了她的脸呢?她那花容月貌的脸,可由不得别人伤害。
云书清打了个呵欠,就等着明儿个去看一看程姑娘的状况了。
程夫人得知自己派出去的人连云书清的面就没见到,自然是生气不已,“倒是好大的架子!”程夫人怒道,“居然连我们程家的面子都不给!”
“那夫人,现在该怎么办?”
程雪英折腾了一晚上,现在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而睡梦里仍然不踏实,一边流眼泪一边动来动去。
程夫人眼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垂泪。
翌日一大早,程谔上了朝,满面憔悴的程夫人正坐在女儿的屋中,看着丫鬟们给程雪英擦着身体,然后再搽药膏。
程雪英身上仍然发痒,不过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抓挠了,眼睛无神的看着头顶的纱帐。
程夫人一宿没阖眼,正打盹时,就听说下人来禀,云三姑娘来了。程夫人困意全消,从椅子中站了起来。
程雪英也是精神一振,不过她倒是不解云书清为什么会过来,只是大声嚷嚷道:“她来做什么?把她丢出去,我不想看见她!”
“英英,不要胡闹。”程夫人说道,“云三姑娘是我请来给你看病的。”
“她来给我看病?她不害我,我就谢天谢地了!那云三我还不了解,草包一个,太医都救不好我,我能信她?”
“昨儿个毅勇伯夫人不是说了云姑娘治好她和她的儿子吗?就连太医署的刘太医也说,她曾给长公主看病,应该是有点本事的。”程夫人原本也有些不信云书清,不过眼下还能有别的法子吗?只好让人去将云姑娘请过来,又对程雪英说道:“在我们程府的地盘,还怕她耍什么花样不成?”
不一会儿,云书清就进来了,随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容长脸的丫鬟,那丫鬟程夫人倒是认识,长公主身边的二等丫鬟寒月。
寒月笑道:“奴婢是长公主指给云姑娘使唤的,往后云姑娘就是奴婢的主子。”
程夫人点点头,却也不敢对云书清摆架子,反而气气的说道:“那就劳烦云姑娘替小女瞧一瞧了。”
程雪英却不待见云书清,冷着脸道:“给我看病是你的荣幸,你可别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
“英英,”程夫人喝道,“都这种时候了,你不要不懂事。”
这是忌惮一边的寒月,云书清将寒月带过来,自然是用长公主的身份来警告她们,她们不将云书清放在眼中,但是对长公主,却不得不恭恭敬敬的。云书清既然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她们若是对云书清做什么,这个叫寒月的丫鬟跟长公主一说,长公主如果生气了,少不得要替云书清撑腰。
程雪英也不完全是个傻的,不敢再多说话,不过依旧没给云书清好脸。
云书清道:“看来程姑娘不愿意看到我啊?那我就不留下来碍您的眼了。”
程夫人连忙挽留云书清,“小女不懂事,云姑娘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我替她跟你赔罪,来都来了,云姑娘就替小女治一治吧。”
此时的程雪英,浑身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也实在是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