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竟然有着与沈初一模一样的眉眼。
裴渊吓了一跳,倏然从梦魇中惊醒。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有隐隐的虫鸣声传来。
他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下意识又抬手摸了摸左手手臂上的疤痕。
八岁那年,他大病了一场,反反复复不停地发烧,病好之后就忘记了许多事情。
母妃说带着他去凉州看望舅舅,回来的路上生了病,烧糊涂了,所以才不记得八岁之前的事了。
他醒来的时候,手臂上的这道伤还没有完全长好。
母妃说这道伤痕是他顽皮,非要玩舅舅送的匕首,不小心割伤的。
可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先前从来没怀疑过,可刚才的梦境却让他有些迟疑。
他知道阿湛是谁。
舅舅镇国公的长子陆湛,他的表哥,陆家军的小少主,据说他性格沉静,三岁就开始习武,五岁就能拉弓。
陆湛是跟着舅舅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
他从小生活在皇宫,只跟着母妃去过凉州一次,可他为什么会梦到陆湛?
而那个小姑娘又是谁?
为何会与沈初有着一样的眉眼?
裴渊缓缓坐起来,捏了捏眉心,觉得头有些疼。
他披了件外袍,走到廊下。
经年累月的锻炼让他即使在夜里看不到,但在府里依旧可以行动自如。
“孙严。”
孙严从暗处现身,“属下在。”
裴渊吩咐道:“去查镇国公府陆家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是。”
裴渊突然想起沈初吓唬长宁侯那夜的情形。
沈初对于宁安侯府的事情似乎十分了解。
他默了默,加了一句:“还有宁安侯府的资料。”
孙严挠头。
“镇国公陆氏一族全都战死在凉州,宁安侯府被陛下屠了三族,都被灭了门。
资料一时半会恐怕很难查到。”
裴渊眉头微拢,“那就想办法查,查到为止。”
孙严神情一凛,“是。”
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响起裴渊幽幽的声音。
“去吩咐厨房洗两筐土豆来。”
孙严虎躯一震,被土豆丝吓得灵感频发。
“我刚才回府的时候看隔壁小沈大人房里还亮着灯,殿下既然睡不着,不如去夜访小沈大人?”
裴渊拧眉,“这么晚了还没睡?也好,去看看。”
孙严长出一口气。
太好了,明天不用吃土豆丝了。
感谢邻居小沈大人。
“愣着干什么?去帮我挑件衣裳。”
孙严愕然。
大半夜的,还换衣裳?
见小沈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夸张吧?
他家殿下现在怎么跟开屏求偶的公孔雀似的?
算了,换就换吧,总比切土豆丝好。
他一定精心挑一件好看的衣裳给殿下,让小沈大人眼前一亮的那种。
小沈大人正在荣宝斋和洛衡说话。
知道洛衡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虽然在紧急时刻,她弹出了红袖藏着的血包,吓晕了洛衡。
但这件事还是要和洛衡当面解释清楚。
所以在家里收拾妥当后,她便去找洛衡。
她不敢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借用真正的沈初的身世,说了乔姨娘为争宠让她女扮男装的事。
“......我不甘心被丢在道观这么多年,所以才咬牙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想为自己和姨娘争口气。
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还请大哥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洛衡听了她的请求,忍俊不禁。
“下午的时候你吓坏了吧?是不是以为大哥要说出你女儿身的事?”
沈初神情讪讪。
洛衡摇头失笑,倒了杯茶递过去。
“大哥岂能不知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是欺君之罪?你啊,把大哥看成什么人了?
难道大哥还能公然揭开你的身份,害你不成?”
沈初摇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洛衡看着她,神色郑重。
“阿初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绝对不会将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大哥一定会帮你守护住这个秘密,不让人轻易窥探到。”
有洛衡这句保证,沈初放下心来。
“多谢大哥。”
沈初离开后没多久,又一道人影进了荣宝斋。
正是婉秋。
洛衡见到她,眉头微皱。
“你怎么来了?”
婉秋脚步轻盈,跪坐在书案前,抬手拨了拨灯芯。
“太子今晚不在东宫,公子放心,没人发现奴婢出来了。”
洛衡神色稍缓。
婉秋道:“上次奴婢的提议,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洛衡有些失神,“什么?”
婉秋奉了一杯茶给他。
“利用沈初对付六皇子的事啊,奴婢还是那句话,要想报仇,公子就必须得狠得下心才行。”
狠的下心对付沈初?
洛衡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先去帮我谋划另一件事,我想入朝为官。”
婉秋诧异地抬起头来。
“入朝为官?公子为何突然有了这个念头?是为了保护沈初?”
洛衡喝尽杯子里的茶,抿着嘴唇道:“你只管去安排,别的无需探听。”
婉秋眸中闪过一道异色,却还是低声道:“是。”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了。”
婉秋躬身退了出去。
洛衡的目光落在对面的茶盏上。
上好的白瓷茶盏,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沈初手的余温。
洛衡浅浅喝了一口杯中的茶。
茶水已经凉透,沿着喉咙而下,瞬间让人清醒了两分。
那个犹如温润君子一般的沈初,那个机灵果敢的沈初,那个开朗活泼的沈初.....
他竟然是个女子。
六皇子对沈初与别人都不一样,会知道她是女子吗?
如果不知道,沈初倒真是可以做他对付六皇子的利器。
沈初,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利用你对付六皇子呢?
沈初回到家中,刚准备换衣裳就寝。
忽然耳朵一动。
外面墙头上有异动。
她闪身出屋,恰好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掠过墙头,稳稳落在了她的院子里。
裴渊?
沈初攥着的拳头松开,“深更半夜,殿下怎么会过来?”
裴渊背着手,侧耳听着四周的动静。
“睡不着,来拜访一下邻居。”
“邻居?”
沈初瞪圆了眼睛,看了看自己的院子,再看看一墙之隔的对面。
突然间就明白过来。
呵。
什么恰好路过,认识卖家?
分明就是蓄谋已久,伪装卖家。
没等她开口,裴渊忽然问道:沈初,你知道陆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