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宏志的话在盐工们中间引起一片议论声。
“江老爷说的是真的吗?”
“咱们上次去章家理论的人确实没见到江老爷。”
“夫人和章姑娘被害,江老爷十分伤心,你看瘦得都脱形了呢。”
“看来咱们误会江老爷了呢,他这么伤心,没有时间管盐场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着江宏志的目光怒意渐消。
江宏志接着道:“这些日子大家都累坏了,我从城里最好的酒楼叫了十几桌席面。
今儿大家放开了吃,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吃饱了就回家休息两日,两日后再回来上工。”
话音一落,盐工们顿时都沸腾了。
不仅有席面吃,最重要的是还可以休息两日,回家与家人团聚。
他们当中很多人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王老伯捏紧怀里藏着的盐,激动地喃喃:
“今天就可以回家送盐了,还能给小孙子带点好吃的回去。”
江志宏大手一挥,十几桌席面摆了出来。
他热情地招呼盐工们入座,又自罚三杯酒向大家赔礼道歉。
盐工们逐渐都放开了,整个盐场上一片热闹。
沈初和裴渊跟王老伯坐在一桌。
裴渊紧挨着沈初,低声问:“你怎么看?”
沈初小声道:“不好说,再观望看看。”
先是鞭打管事,然后诚挚道歉,再提出补偿,解释原因。
江宏志这一番行为下来,不仅消了盐工们心头的怨气,还收获了盐工们的同情。
但她对江宏志的话持怀疑态度。
盐场管事都已经苛待盐工半年了,半个月前又发生了盐户暴动。
江宏志就算料理妻女丧事,闭不出门,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江老爷来敬酒了,大家都满上。”有人喊道。
沈初回神,见江宏志端着酒壶已经站到了他们这一桌跟前。
江宏志倒了杯酒举起来,姿态摆得很低。
“大家伙能不计前嫌,以后还愿意帮着章家盐场,江某感激不尽,先干为敬。”
他仰头一饮而尽。
同桌的盐工们都纷纷激动地叫好。
在盐工们的心里,江宏志是他们的东家章夫人的赘婿,章夫人没了,江宏志以后就是他们的东家。
能得到东家如此低姿态的敬酒,他们有些受宠若惊,心里便彻底放下了对江宏志的成见。
甚至有人还拍着胸脯保证:“江老爷放心,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做工。”
江宏志笑了,“好,太好了。”
他的目光环顾一圈,落在了沈初和裴渊身上,
“这两位小兄弟看着面生,是新来的?”
裴渊道:“我们是从汉阳府逃难来的,才被招入盐场没几日。”
“哦,汉阳府啊。”江宏志捋着胡须感慨,“汉阳府遭了洪灾,听说很多人都背井离乡,逃难去了。”
“是,我们来盐场也是为了讨口饭吃。”
江宏志点头,“既然来了,就好好干,来,敬你们。”
说罢,示意手下上前为沈初和裴渊倒酒。
沈初歉然一笑,“江老爷见谅,小的肠胃不好,不能喝酒。”
江宏志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摇头表示不赞同。
“男人哪有不能喝酒的?看你年纪轻轻,更应该多历练一番,多喝几杯,喝着喝着啊就习惯了,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围不少人纷纷响应。
“陆七,江老爷亲自敬你酒呢,若是不喝就是不给江老爷面子啊。”
“要我说还是喝得好,喝多了肠胃就认了。”
不少人打趣地看着沈初。
江宏志的手下直接给沈初倒了满满一碗酒。
沈初眉头微蹙。
她怀着孩子呢,哪里敢喝酒,还是这么一大碗。
正为难间,一只大手伸过来拿走了她面前的酒碗。
是裴渊。
裴渊端着碗在手里转了转,微微勾唇,用酒杯碰了碰江宏志的酒杯。
“我弟弟年纪小,喝了酒就胃疼,江老爷就别打趣他了,我替他喝吧。”
“哦?替他喝?”江宏志却将酒杯放下了,“那可得按我们长沙府的替喝规矩来。”
替喝还有规矩?
江宏志笑着道:“在我们长沙府,不能喝酒者若是让别人替喝,替喝者必须先自罚三碗,才能替喝。”
沈初皱眉,自罚三碗,再替喝一碗,还有裴渊自己的那一碗。
裴渊就要接连喝五碗酒了。
也不知道这酒后劲大不大,万一喝醉了话,可怎么办?
她忍不住轻轻扯动裴渊的衣襟。
“六哥。”
裴渊含笑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就拿起桌上的酒碗,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五碗酒,不过片刻,竟然全都喝完了。
再看裴渊,依旧嘴角含笑,仿佛像没事人一样。
沈初暗暗松了口气。
“年轻人酒量不错啊。”江宏志惊讶一瞬,随即赞赏地拍拍裴渊,接着去下一桌敬酒了。
沈初连忙问:“六哥,你还好吗?”
裴渊转头看过来,桃花眼格外的明亮潋滟,仿佛水洗过一般。
他嘻嘻一笑,“我当然很好啊,特别好。”
沈初目光微闪,伸出两根手指头,“六哥,这是几?”
“这个啊?”裴渊身子晃了晃,嚷嚷道:“这还用问啊?这当然是五啊。”
同桌的人被惹得哄堂大笑。
裴渊皱眉,一脸不悦,“你们笑什么?啊,不对,这不是五,这是六。”
王老伯对沈初道:“你哥这是醉糊涂了呢,你快扶他去房间里休息吧。”
“醉?”裴渊挑眉,晃动手臂指着王老伯,“我才没喝醉呢。”
尾音一落,他一头栽倒在沈初的肩膀上,嘴里还在呢喃:
“喝醉是什么?哼,我千杯不醉。”
沈初没好气地扶起他。
“是,六哥千杯不醉,走,咱们回屋接着喝。”
裴渊长眉皱成了川字,“我才不要进房间喝呢,这里多热闹。”
沈初哄着他:“这里没有屋里好,屋里有好酒。”
“好酒?”裴渊拧眉想了想,才不情不愿的说了句:“好吧。”
她连忙扶起裴渊往他们住的木屋走。
裴渊一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半边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
若不是她有功夫,恐怕就要被裴渊给压倒了。
沈初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勉强将他拖回了屋子。
裴渊双眼微阖,仿佛睡着了一般。
“就这还千杯不醉呢?”沈初摇头轻笑,扶着他走向床边。
偏偏这时,裴渊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径直往床上倒去。
沈初被他扑倒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