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兮若慢慢地拧开了门。一道昏黄的光洒了过来。“请进吧,几位。”她柔和地说。
白小沐拽着谢斯年大喇喇地走了进来。顺手拉上门的时候还不忘对他嘻嘻一笑:“古大哥,我发现你今天好绅士哦。”
“是吗。”古逸轩淡淡一笑,“我怎么没发现。”
“看你对斯年这么好!”她跳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真的,还给斯年罐头吃,我家斯年最喜欢水果罐头了!”
“哦。”他有点局促地笑笑,慢慢换上了拖鞋,“那我们,先进来吧。”
古逸轩蹲下来很专心地给门上锁。伊兮若看着这个男人雄厚的背影忽然又觉得安稳和依靠:至少,他还在给自己家的温暖,还是愿意,照顾着她。
她脸上也有了笑颜,拉着小沐走到了厅,亲切地说:“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白小沐往沙发里靠了靠,双手不自然地放在膝盖上。“还是…先做饭吧,你看现在都这么晚了。”
“好啊。”伊兮若愣了一下,然后笑语晏晏地走了进去,“那好,看你兮若姐给你炒几个拿手菜。”
“不用了。”白小沐赶忙上前拦住她,诚恳地请求道,“兮若姐,今天我来做饭吧。”
“为什么啊,”她有点不知所措了,做下来亲切地安慰她,“你这样的小姑娘,不是应该不喜欢做饭吗?”
“谁说的。”白小沐嘻嘻笑道,不等她答话就像小兔子一样蹦了过去。活泼地道:“兮若呀,看我给你炒个我最拿手的龙井炒虾仁!包管你吃的停不下嘴!”
“好,你吵,”她忍俊不禁,又忍着笑道,“虾仁在冰箱最下面,你炒菜,可别把厨房给炸了啊!”
“放心哩!”
伊若兮换上了一双白色的棉拖鞋。缓缓地走了过去。她又听见那有些刺耳的打闹声了,她抚摸着门槛只觉得内心空了一块,她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个孩子呢?
白小沐在厨房很专注地敲着锅铲。叮叮当当。碰撞声很好听。她享受地听了一会。想着古逸轩那温暖的手不由得湿了眼眶。她从柜子里找出了番茄和洋葱,随手抓着把就很生硬地开始切。她心不在焉的,刀也拿的歪歪扭扭的,一不小心就切到了她的手指。
“哎呀!”小沐吃疼地吮吸起了手指头,谢允琛从前最喜欢吃加了好多番茄的沙拉了,不过他还有个很奇怪的习惯,那就是一定要放上洋葱。所以今天不知不觉的,小沐把番茄和洋葱拿了出来。
他每次都吃的津津有味的,要吃一大盘呢!
“谢允琛,你这个坏蛋,可不许不记得。”她戳了一下胖乎乎的番茄。伤口还在冒血,血液都和番茄融成一团了。“坏蛋,我都受伤了,要是还不记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想了想,说,又呵呵地傻笑了一阵。又按住了番茄,继续切。
今天,她一定要让谢允琛想起来。
白小沐轻快地哼着歌儿调着油。她很熟练地把蛋浆倒入植物油中,又加上糖,味精,还有甜醋,啊,一碗蒸蛋做好啦!
然后她直接把青瓷碗搁在了火上。
左边的灶火已经开了很久了,锅盖一直在咕噜咕噜地响,一阵阵青烟飘了出来。小沐也没去管它,只是琢磨着火上那碗滋滋响的蒸蛋,咦,怎么没有糖味呀?她放了这么多糖。
瓷碗从里到外全部变成了黑色。她上前很愉快的扇了扇,吱的一声,她的袖子着火了。
“水,水在哪里呀!”她哭丧着脸道。随手操起一个桶往上一浇。这个时候左边炸开锅了,黑色的黏黏糊糊的那团固体一直在蹦跶,终于,砰的一声——
古逸轩赶过来了,那股一直飘散的糊味和酸味快把他鼻子熏坏了,推开门他直接震惊了。
“天呐!厨房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嘛。”白小沐在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楚楚可怜地说:“人家,人家,也不过是按照平时这么做的嘛。”
古逸轩笨拙地安慰着他…满脸都是黑线…“哦,那你爹妈没把你打死真是本事…”
忽然他头脑一僵。
等等…他怎么觉得…这么重呢…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深处钻出来了。
厨房…厨房…还有这熏死人的糊味。
他懵懂地望向怀中还像个少女的女人。她还在一个劲的喊:“逸轩,逸轩,大哥,古大哥,我都叫你哥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却疲惫得再也不想说什么了。只是僵硬地指着她:“你…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啊。
为什么一切都这么熟悉。
他想喊,却喊不出来了,只觉得那丝头脑最深处的疼痛快要炸裂。他直接栽倒在地上。无神地望着天空。
白小沐在一旁哭泣道:“兮若,你快来呀!古大哥他怎么了!”
伊兮若推开房门,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留意到躺在地上的古逸轩。而是被厨房狼狈的景象震撼了。她从来没见过墙壁挂满蛋清,天花板糊满面粉的壮观景象。她首先对白小沐奇妙的破坏能力表示了赞扬:“白小沐啊,以后用做饭毁灭世界的光荣使命就交给你了,我说不要把厨房炸了,你还真把厨房炸了呀?”
然后她才留意到地上正抽搐着的古逸轩。她把他扶了起来,古逸轩歪在她的怀里脸色青紫,虚弱地叫道:“别走…我再给你做到菜…”
伊兮若马上明白他是老毛病又犯了,于是头疼地摸着额头道:“小沐,快过来搭把手。”
白小沐和伊兮若一起把古逸轩扶到了沙发上,伊兮若缓和了神色,竭力温和地说:“小沐,照顾好逸轩,我去卧室拿药,老毛病了,没关系的,吃了药就好了。”
白小沐早就红了眼眶,要哭出来了,伊兮若见状拍了拍白小沐的肩膀以示安慰。
古逸轩只觉得自己深陷一片汪洋大海之中,快要溺死了。一些零碎的,杂乱的图像开始凸现,似乎也是这样,刚才,烧焦的味道…
然后他就在卖弄厨艺了…对着小女孩的口味。她就欢欣鼓舞说好了…真是好骗。
然后,然后呢?
真是奇怪啊,这个小女孩到底长什么样呢…只是朦朦胧胧,和一个人对应了。
怀中那团温暖的物体…
只是,现在他的怀中空空,只剩下一片冰冷。他只听得见浪潮。
“来了。”伊兮若端着一个银色的盘子走了过来,对白小沐点点头,“久等了吧?抱歉。”
白小沐眼睛红红的,挪挪身子给伊兮若让出一个位置,然后怯生生地拧着衣角道:“兮若,怎么办啊。”
“让我来。”她叹了口气,熟练地用镊子撬开了他的嘴,晃了下瓶子就把胶囊丢了下去,之后按着下颔骨古逸轩一吞就把花花绿绿的那堆药全部咽了下去。“现在好了。”
“把水给我拿来。”她皱着眉说。轻轻扶起了他。接过了白小沐递过来的那杯水,直接往他喉咙猛灌了下去。
白小沐在一旁流了眼泪。看着古逸轩如此她这个结发妻子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她只是觉得无力。伊兮若很能干,她照顾古逸轩很尽心了。而自己呢,自己呢?
伊兮若一点点地他嘴里灌着蛋白液。古逸轩时不时腿抽搐一下。她惊惶得要叫出来,又要帮了倒忙,只好就这么呆呆的站着。“怎么回事啊。”伊兮若为古逸轩捶着背道,“逸轩今天,怎么旧病复发了?”
“我不知道…”白小沐难过地捏着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了…”
“行了行了。”伊兮若头疼地挥挥手,又温和了语气道,“记住,下次别给逸轩说什么有刺激性的话好吗。”
“哦,我知道了。”
此时古逸轩开始恢复意识了,他抓着头发嘶哑地叫着头疼,还嚷嚷着要喝水。他说嘴里特别干渴。白小沐端起一杯水,她觉得整杯水都是凉的。
她坐在沙发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捧着那杯水,只觉得心口凉得无以复加。
伊兮若还在照顾着他,给他温和地擦着身子,给他倒水。她却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上前参与。还能说什么呢,她看向膝盖,只是觉得心里涩涩的苦。
古逸轩微微仰头,一颗药丸跳了进去。她觉得心都要化了,然后这个曾经的夫君就闭紧了嘴开始酣睡。她忍不住想用手指去戳戳他的小鼻子。手却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真的,还能说什么呢?
都是她啊,小沐仰头看着天空,故意重现她和他新婚蜜月时的场景…真的,她以为他都能想起来的,可是却…
谁知道他的失忆这么严重。
所以看着伊兮若仔细地为他擦拭着身子,喂他喝水吃药,她还能说什么呢?都是她自己作。她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行使了妻子的角色,只是觉得腿上的水在慢慢变冷,她看着,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心里不仅有些苦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