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陆家顺的说法,现在陆家落魄了,今非昔比了,要是放到从前,一定摆他三天流水席。
可现在陆伟业却已经牺牲几年了。
井馥默默的退出人群,独自一人走在大路上。
虽然已经是五月,但北国的春天乍暖还寒。
她努力裹紧身上的衣服,才感觉到一点温暖。
井馥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是沿着这条街道慢慢的向前走着。
转业的手续都已经办完了,归程已定,车票都买好了。
从十六岁开始当兵,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
井馥经常会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陆伟业还在家里当他的少爷,也许会平庸一世,但最起码能够活着。
十五年的军旅生涯,井馥从来没有后悔过,她不知道陆伟业有没有后悔过。
井馥漫无目标的向前走着,却没有发现,秋生远远的跟在她身后。
秋生虽然在井魁的婚礼现场,但屋里的喜庆氛围却一点没有感染他。
他看见了井馥眉宇间的忧伤,虽然她一直在笑,但那笑意并不曾到达眼底。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一对新人的身上,对井馥的离去没有人在意。
秋生从人群中出来,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平安已经偷偷的告诉过他,母子两个的车票是五月三号的。
秋生立刻买了相同车次的火车票。
有时候,他特别恨自己,每次见到井馥的时候,都变成了一个锯嘴的葫芦,事先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在井馥面前,秋生是自卑的,总感觉两个人还是若干年前的样子。
一个是灵动可爱的地主家小姐。
一个是穿着露脚趾破鞋,饿着肚子的穷人家孩子。
虽然现在新中国已经成立十年了,每次看到井馥,秋生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彼此的小时候。
那时候,秋生经常蹲在角门外面的树林里,偷偷的等着姐姐把吃的给自己带回去。
有时候就会看见跑出来的井馥。
秋生都会躲起来,不敢让她看见。
就像现在这样。
陆伟业的死,让秋生有了照顾井馥母子的机会,也让他第一次有了对女人和婚姻的渴望。
秋生自嘲的笑着摇头,心里在骂自己没出息。
鼓了几次勇气,想要和井馥说明自己的爱意,但一到她面前,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秋生看见井馥拐过两个街角以后,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停住脚步,靠在路边的树上抽了一支烟。
秋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但肯定是和井馥有关。
……
五月三号下午。
井馥的肩膀上背着两个大包袱,压得她弯了腰。
平安紧紧跟在她后面,一只手拉住妈妈的衣服下摆。
“平安,拉住妈妈,别被人群挤散了!”
站台上的人很多,都伸着脖子看着火车即将开来的方向。
井馥一只胳膊挎着包袱,一只手紧紧的捏着两张火车票。
平安跟在后面,不停的东张西望。
秋生舅舅和他保证过,一定和他坐一趟火车回老家,可是现在还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万一一会火车开走了,就会把他落下,是不是以后都会找不到他?
平安努力的歪着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身后都是大人,总是挡住他的视线。
忽然,平安看见秋生舅舅背着一个背包从人群中挤过来。
于是他立刻使劲挥动着手臂,却不敢大声呼喊,怕被妈妈听见。
秋生总算是挤了过来。
井馥觉得肩膀上一紧,居然有人在拉扯她肩上的包袱。
回过头一看,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秋生,你怎么在这?”
秋生默不作声,把平安身上的两个小挎包斜挎在肩膀上,又把井馥肩上的大包袱背在自己身上。
看着他和自己一样摘了领章的军服,井馥就知道,秋生竟然也转业了!
为了什么,不用秋生说,井馥隐隐约约也能猜到。
秋生对她的意思她能感觉到,话里话外也表示过拒绝,但井馥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转业回地方。
到底是不是为了她,井馥拿不准。
但有一点井馥清楚,秋生留在部队的发展会比转业好。
“秋生,你为什么要转业呢?”
井馥问了,秋生既不能不说,也不能实话实说。
想了一会,秋生挠了挠头“我没什么文化,就认识几个眼巴前的字,军队以后也需要知识型的人才,我在部队也没啥发展了!”
“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井馥抱怨了一句以后,忽然发现,自己的话说多了。
人家凭什么要和你说?
叹了口气以后,井馥不再说话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不可挽回的地步,说多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稍稍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
秋生把平安圈在自己身前。
随着哐当哐当的声音,火车缓缓的停在面前。
车门一开,人群瞬间往前面涌去。
秋生用双臂给平安撑出一个安全的位置。
平安快速上了火车,秋生却被卡到车门上。
他身上背着的东西太多了!
井馥在他身后,只能用尽全力往上推。
秋生好不容易挤上车,回过头发现井馥正被拥着往车上来。
他急忙去找平安。
“平安,你在哪呢?”
平安挤上车,没敢往车里面去,就在车门不远处。
听到秋生喊自己,急忙答应,这时候,井馥也挤了上来。
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着说“我这双脚就没落过地,就是被抬上来的!”
看着身上挂满东西的秋生,井馥的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感动,要是没有秋生,她背着那么多的东西,挤上车都难。
“赶紧找座位吧,一会别人占了!”
秋生一提醒,井馥才反应过来,领着平安到前面找座位去了。
过道太窄,秋生只能把包袱顶在头顶上,一点点往前面挪动,他真不知道,井馥都拿了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