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宴珠说话的声音,被茶盏摔碎的声音打断,但她的情绪完全没被打断。

    等下人收拾好残局换上新的地毯后,卢宴珠迫不及待接上刚才被打断的话语:“霍敬亭、周茗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裴子顾明明告诉过我,你们俩在很小的时候就定了亲!”

    卢宴珠没想到十二年后自己的姻缘会这么曲折离奇!

    她和裴子顾这对定亲的未婚夫妻没有在一起,霍敬亭和他定亲几年的未婚妻也没有在一起,什么时候定亲变得这样草率了?

    明明她哥哥卢修麒对嫂嫂李芷嫣没那么喜欢,就是因为两人在年少时由祖父做主给两人定了亲,李家再败落不堪,卢家也是风风光光把嫂子娶进了门。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十六岁时她和霍敬亭唯一的交集就是他是裴子顾的好友,十二年后他们俩却成为了夫妻!

    “卢宴珠,你刚才说什么?”再次听到裴子顾的名字,霍敬亭终于意识到卢宴珠的不对劲了。

    她好像并不是在伪装,好故意让他难堪。

    “你和周茗烟定了亲?”卢宴珠脑子也有些混乱,重复上一句话。

    和未婚夫分道扬镳另嫁他人,与分道扬镳后嫁给未婚夫的知心好友,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不是这句。”霍敬亭脸微黑,提醒她道,“你说你前些时日在大慈寺见过我?”

    卢宴珠一无所觉的点头,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她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行为来。

    难不成十六岁之后的她会爱惨了霍敬亭?

    霍敬亭紧盯着卢宴珠的脸,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奉命剿匪,并不在京城,你不可能在京城大慈寺见过我。你真正在大慈寺见过我的那次,是在弘正二十五年三月初八,那是十二年前的初春。”

    卢宴珠并不遮掩她的来历:“你说得都没错,不过对我而言不是十二年前,而是三个月前。”她有些意外,霍敬亭竟然也还记得当初他们见面的事情。

    霍敬亭面色有些沉重,进屋后他毫无破绽的神情第一次露出些在意,他扬声唤人:“张全,去把徐大夫叫过来。”说着,他把手搭在了卢宴珠的脉搏上。

    没有任何异常,脉象反而比往常强健了不少。

    霍敬亭冰冷锐利的目光扫向椿芽,椿芽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把卢宴珠醒来后的异常禀告给霍敬亭。

    霍敬亭安静地听着,看似不为所动,手指却在桌面上轻点。

    卢宴珠不明白只是问个话,椿芽怎么吓成这样,她院里规矩并不严格,瞧着不太忍心:“霍敬亭,我本人就在这里,你有什么事情直接问我就行了。椿芽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拿点清粥小菜。”

    椿芽看向霍敬亭,得到首肯后,才匆忙告退。

    霍敬亭挥了挥手,其他下人就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还记得什么?”霍敬亭率先开口问道。

    卢宴珠并不认为自己是失忆了:“我什么都没有忘记,十六岁的我一觉醒来,来到了二十八岁的身体里。”

    霍敬亭眉心微蹙:“这样的话,你别让第三人知道,我也当做没听见。”

    卢宴珠不满:“你不相信我?”

    霍敬亭垂下眼帘,遮掩眸中的深思,没正面回应:“等会儿大夫就来了,先让大夫给你瞧瞧。”说着他又加重语气,仿佛是给卢宴珠一个保证,“不管能不能治好,你都是霍府的主母,我的夫人,这个身份不会有任何改变。”

    卢宴珠直视着霍敬亭,目光不管不顾:“你不仅不相信我,还觉得我有病?”

    霍敬亭真得在意他的夫人吗?

    如果夫妻之间连这点信任与了解都没有,那在卢宴珠看来,霍敬亭一点都不喜欢卢宴珠,十二年后的她。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卢府去,就算“刺”不是霍敬亭,她也不敢待在这个心思难测的人身边。

    霍敬亭抬头正视卢宴珠,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一双眼眸却如同星星般明亮,他低声感慨:“你和之前很不一样了。”

    卢宴珠想听的不是这个,她把试探藏在了看似无关痛痒的小事上。

    霍敬亭正色:“我并不是不信你,只是人心叵测。你在深闺可能没听说过,民间发生过不少借怪力乱神之事,动私刑闹出人命的案子。所以不论是病还是奇遇,你只托是病了就行,对我而言也无甚区别。”

    卢宴珠闻言脸色一变:“闹出人命?”

    “你莫怕,霍府护得住你。我提醒你,只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霍敬亭淡声道。

    “我并不是害怕。”卢宴珠心知刚才是她误会了霍敬亭,他也是好意,于是收了质问,半是服软半是好奇问道,“霍敬亭,你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吗?”

    很久没有这样平和的与卢宴珠说话了,霍敬亭都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勾了勾唇,难得耐心回道:“人心可比鬼怪可怕多了,闹出那些事端的人,也不是真信鬼神,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

    卢宴珠不满嘟哝:“你这人怎么总是喜欢答非所问,明明我问你得是信还是不信?”

    霍敬亭的视线从卢宴珠微皱的鼻头与微嘟的粉唇上轻轻掠过,他脑海里浮现出十二年前在大慈寺竹林中惊鸿一瞥的鹅黄长裙女子,他淡淡道:“好吧,我的确不信。”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这世上如果真有神鬼之力,就不会有这么多怨憎会爱别离了。

    霍敬亭漠然得想。

    就像心有灵犀一般,赶在卢宴珠胡搅蛮缠前,霍敬亭又添了一句:“当然,我也并不认为你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