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十里洋场,关不住我一身媚骨 > 第140章  你没资格教训我
    脚下的珍珠白高跟鞋根不算太高,所以被傅戎焕挽着时走得也还算稳当。

    对他掏了心窝子,我步子都轻快了。

    纸里包火总要穿帮,早些说开我也少些愧疚。

    只是走到楼梯最后几级时,傅戎炡堵了去路。

    他迎面下来,目光略过我。

    “哥,爸找你。”

    傅戎焕嗯一声,欲继续搀我上去。

    楼梯狭窄,傅戎炡只能后退让路。

    兄弟二人冷峻的视线一高一低,默默碰撞,无形中,我看到火星四溢。

    登上甲板,入眼的尽是喧嚣。

    霓虹彩灯点缀花束,丝带临风打旋儿。

    红毯铺得严严实实,摆件成双成对。

    短短几个小时,这里已从光秃简洁的咖啡店变成了奢富瑰丽的百乐门大舞池。

    宾们各有玩乐,麻将,纸牌、骰子,还有专学洋人的国际象棋,也有谈生意交朋友的,还有口若悬河自夸自耀的。

    林巧儿与海关总长的夫人坐在一处吃茶,见我来了便迎身走来。

    傅戎焕捏捏我的掌心,转头去找傅老爷。

    刘妈妈替我围上披肩,挡一挡海风。

    女人们凑在一处,多半是要聊八卦。

    林巧儿扶着细腰,手里攥着帕子,一一交代我“夫妻之道”。

    总长夫人听得耳红目赤,拉着她的皓腕摇摆。

    “行了行了,少说点儿,玉儿聪明,用侬说这些哒!”

    两人一唱一和演戏,只为叫一旁窥探的女人们知道,我还是个一窍不通的“纯白女子”。

    坐了不一会儿,傅太太的佣人又来叫我,说是仪式快开始了,要核实一些细节。

    林巧儿捞来一块糕点,直喇喇拍我手里。

    “这是早上在花园里剪的雨露玫瑰,用汁液做成玫瑰露烘出来的糕点,滋味怡人,你尝一口,垫垫肚子。”

    难为她记挂着我的爱好,不像另两个姨太太。

    二人钻进人群里阿谀,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影踪。

    我接了糕点,问起付森和付冉。

    船上杂乱,孩子生性活泼,别惹乱子才好。

    “听话着呢,我身边的仆子看着,眼下还在二楼看电影呢。”

    “那就好。”

    语歇,我欠身跟着傅太太的引路佣人离开。

    那仆人不与我说话,我也自顾自将糕饼嚼了。

    走到门口,见两个妆容精致的女人门神似地站守着。

    两人黑发盘起,仅用一根银簪扎束,身上饰品摇坠,看起来身份不简单,像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

    我正踌躇要如何称呼时,二人便簇拥着我进了屋子。

    “新人梳妆,琉璃作雅,白面素净,玉容流丽。”

    二人手劲奇大,一把便将我按在镜前,而后念咒似的叨叨。

    我偏头探找傅太太,只得一句厉语。

    “少夫人莫要乱动,我姐妹二人受夫人之邀整面。”

    整面就是梳妆。

    而后,个子略高的女人低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两套红宝石首饰,比对着就要往我身上挂。

    我慌张说话,咬了腮帮子。

    “这,这东西太贵重,若是磕碰了,岂不是坏了太太的心意。”

    二人不理会我,对视一眼后又捧来几只楠木大首饰盒。

    “少夫人不喜欢,侬自己挑!”

    两人曲解了我的本意,凶得很。

    我不是嫌红宝石不好看,而是自觉妆容足够,再多一层脂粉和首饰就艳俗了。

    罢了,既是“婆婆”的意思,遵旨便是。

    我抬眼一扫,伸手取了对臂钏。

    沉甸甸的鸳鸯臂钏挂在手上,衬得肤色雪白,十分耀目。

    两个师傅点头一笑,紧接着又拿了粉扑团子,噼里啪啦在我脸上鼓弄。

    待我再睁眼时,娇白的脸如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滑嫩,眼底下莹莹闪着两团青红,但又不突兀,真是十分漂亮。

    两人望着镜中人之貌甚是满意,一双凤眼眯成了月牙状,又拉着我换了一身缎绣红旗袍。

    又是一顿摆弄,二人才将我送出门。

    门一开,傅太太闪着眉眼,品味打量起我的装扮。

    “不错,是上等的资质。”

    我浑身不适,心惊肉跳。

    “走吧,外头开始了,戎炡正在拉小提琴,为你们新人的仪式开场。”

    我侧耳凝听,几道雀跃的音符闯进耳朵。

    傅戎炡有这本事?

    真叫人惊异。

    ……

    大约是我太紧张了,所以才一直红着玉面。

    喝茶酒,交换订婚书,落款签字,封蜡合书,牵手而舞……

    一切仪式完毕,我才真切有了实感。

    而这个实感还是傅戎焕印在我脸颊上的唇印给的。

    高朋满座,喧嚣沸腾。

    我与傅戎焕携手道谢,端着杯楼上楼下敬了一圈,终是乱了步子。

    我虽是今日主角,但却是女眷,因而宾的酒水大多也不向我。

    我若是不愿喝了,谁都逼迫不得,但傅戎焕不行。

    他喝了半碗醒酒汤,汤水还未落到胃底,一群闹哄的朋友就把人架走了。

    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睛里叠影重重,只能由着他去。

    傅老爷也端着酒盅挨桌问候,可他儒雅一遍下来,杯里的酒水却不少半滴。

    楼伟明既没他的斯文,来酒便喝,一番酣饮下来,人也东倒西歪。

    二楼聚了一堆爱国人士,他们群情激奋,说起北边的抗日义士。

    傅太太为表傅家同仇敌忾的态度,还特意为这群人单独安排了酒席,甚至不惜重金,请来了张贺年的戏班子唱大戏,不过张贺年本人却不曾来。

    我脑子混沌,想回房小解。

    刘妈妈也不知去了何处,我憋了一会儿,不见她回来,便独自摸索着回去。

    走到楼梯中间,隐约听见说话声。

    “谢家那两人已经坠海了。”

    除走狗的计划已经成了?

    醉意支配,我好奇地探出脑袋。

    只见傅戎炡半敞胸膛,头发杂乱,手里衔夹着一根烟,像刚经历一场恶战。

    他眼梢飘动,嘬了一口烟。

    “嗯,下去吧。”

    待与他说话的人离开,我扶着墙趔趄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时,傅戎炡掐了烟,冷不丁扭着我的手腕,冒了句话。

    “记住我的话,恪守妇道,别给傅家添乱。”

    憋蓄尿意的急躁一瞬消失,被这句话激起的怒气取代。

    真讽刺。

    先前他的订婚宴上,我故意红着眼敬酒,引他醋意,于是,宴席未散,他咬破我的唇,劝我安分点儿。

    现在我的订婚宴上,他大哥揽着我的腰,遥敬四方,而他却扯着我的腕,让我恪守妇道。

    我拽过他拉扯的手,一口咬上。

    “你没资格教训长嫂!”

    自古男儿情薄,便莫怪妇人舌长。

    男人为爱抛妻弃子是风流倜傥,可女人为爱出墙却是十恶不赦,男人强取豪夺是勇,女人沦陷爱欲却是贱。

    这世道的偏见,真是吃人。

    我与傅戎炡,明明是他招惹我的,为何还说我的不是。

    河道里的石头都不如他的嘴硬。

    他宁愿对别人承认对我有意思,也不肯在我面前表露半分。

    我早就承认了我的喜欢,可他还是高高在上。

    心中不平,我切齿拊心。

    “傅戎炡,我放下你了,别来纠缠了。”

    我的情,已经被你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