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十里洋场,关不住我一身媚骨 > 第60章  丑闻变见义勇为
    我瞥了他一眼,“演的?”

    “嗯,那老头聪明得很,你来家里也五六年了,哪一次见过他真正受伤?”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

    楼伟明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怕只是破一个小口子,也是对故去父母的大不敬。

    所以这么多年,他愣是没让自己受一点儿损伤。

    就连每次出去放浪欢好之后,回来也要吃些进补的药物,生怕自己被女人榨干元气。

    楼嘉承忽地绷紧身子站直,试图显示出男子气概。

    “你从哪儿过来的?”

    “公馆。”

    “三姨太没拦你?平日就属她跑得最快,今日这种谄媚讨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他突然对我搜肠刮肚,倒让我有点儿警惕。

    不过这话不对,平日跑得最快的是他的亲娘,二姨太。

    我没回话,他看我一眼,略有惋惜,继续说道。

    “我听说是有几个报社想发他的桃花丑闻,所以他将计就计,雇了人来演了这出好戏。

    外头都在说是有人持家伙闯了大楼,在他面前劫了两个年轻女孩,而他奋不顾身上前与歹徒搏斗,撕打中撞碎了玻璃,划了手。”

    丑闻变成见义勇为?

    我深吸一口气,有点儿站不稳。

    难怪稿子投出去就石沉大海,没动静,原来早就被他拦下了。

    言毕,他弹了弹指间的烟灰,冷冷道。

    “老头戏瘾又犯了。”

    在无人的地方,他对楼伟明这个亲生父亲没半点恭敬。

    我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他……知不知道是谁想陷害他?”

    “查了,没查到。写信的,送信的都机灵得很,什么痕迹都没留。”

    他古怪地看我一眼。

    “你平时对家里的事不上心,今天怎么来这么快?”

    我瞪着眼回敬他的鄙夷,“大哥不也一样?”

    楼家的儿女们不都这样,闲来不登门,有事才冒头。

    他啐了口唾沫,将烟扔在地上。

    板正的皮鞋抬起又落下,烟头发出“滋滋”的声响。

    “我的事,你少管。”

    说罢,他双手插兜,上楼去了。

    ……

    我没上楼。

    上楼了也没机会给他单独说话。

    心里的落败感堆摞在一起,又沉又酸。

    本是想让楼伟明身败名裂,结果又弄巧成拙,让他赚了一波好名声。

    报社人都是奸猾的狐狸,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什么吸睛,什么无聊,他们拿捏得精。

    楼伟明爱风流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他见义勇为,却是人生头一遭。

    我慢悠悠走着,走出了医院,走到大街上。

    一个干瘦的卖报小童蜷在屋檐底下,手里死死地抱着一沓报纸,两颊皮肤皲裂发紫。

    他朝我眨眨眼睛,脸上堆起苦笑,盼着我能使好心,让他赚点儿薄钱。

    我给他施善心,可是谁又来给我施善心呢?

    我扭头就走,见对面马路上停了辆黑汽车。

    车上下了一个穿黑西装、长络腮胡的高大男子。

    卖报小童眼睛一亮,“咻”的从地上站起来,麻利地过了马路,仰着脑袋问话。

    “先生,看报嘛,晨报,日报,晚报都有!”

    黑西装扶了扶腰间的皮带,不怀好意。

    “看啊,有没有什么情色新闻之类的?”

    小童堆起笑容,应对自如。

    “那……那是假的新闻,不作数的八卦,都是编的,我这里有一份经济报,先生英姿倜傥,财运绕身,一瞧就是做大生意的,不如看一份这个吧!”

    黑西装仰头大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元。

    “行,就听你的!”

    我愣神看着这一幕,脸上不自觉也挂起了笑容。

    以前的我也像他一样油嘴滑舌,为了一两分利润,将人哄得天花乱坠,至于报纸上那些高深言论,恋情花边,与我又无关系。

    手一扬,我招了个黄包车。

    “小姐去哪儿?”

    “去最近的码头,有轮渡的那种。”

    我想吹吹风。

    师傅迟疑一下,好心提醒。

    “小姐可能还不知道,这两天下大雪,轮渡已经停了,不过车站还开着,小姐若是想去个热闹地儿解闷,不如我送您去车站吧。”

    我抖抖眉睫,摸出两块大洋给他,谢他真诚。

    吹了半小时冬雪冷风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上海北站。

    他将我放在一个干燥处,跟我说,人活着,开心最重要。

    我嗯嗯两声,敷衍过去。

    穷人的开心是有饭吃有衣穿,而我的开心……

    太难。

    沿街直走,漫无目的地踱步。

    车站口的人行色匆匆,有目光坚定的,还有像我一样茫然闲逛的。

    有佝偻脊背,被行李压弯身子的男人,也有左右环抱,两只手各托一个孩子的女人。

    这里的嘈杂和朴实与富贵人家中的奢靡格格不入。

    我被人流推搡着往前,莫名其妙就被挤进了购票的队伍里。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海中诞生。

    坐一次火车吧。

    离开上海,哪怕只是短暂的。

    “去哪儿,几等座,什么时候的?”

    售票员无精打采地重复着娴熟的问句,语气略凶。

    好在我刚刚偷听了人买票,所以不至于窘迫,被她刁难。

    “去苏州,最早一班,什么票都行。”

    售票员不耐烦地抬头上我一眼,大约是看见我身上衣料华丽,所以又捧了个笑容。

    “那就,安排一个头等座?”

    我笑着推过去一张法币,她温柔打量一眼,撕下票根递过来。

    “前面直走,二楼候车,下一个。”

    我摩挲着这张单薄的纸质车票,心里热烘烘的。

    可这软塌塌的一张纸不经摆弄,捂在手心快要化了似的,吓得我赶紧塞进包里。

    头等车次的候车处比其他几个档次高级了不少。

    我刚坐下,就莫名其妙来了尿意,下意识找便所。

    一个用围巾将脸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指了指右边。

    我眯着眼睛,看见了小小的“便所”二字。

    “谢谢。”

    女人扭过身子,用后背回应了我。

    白色大理石的洗手台上支楞起一个黄色水龙头。

    一个扶着头发出来的贵妇与我迎面撞上,自己却被吓了一跳。

    她飞速打量我一番,细声软语地低低骂了两句。

    “走路没动静,鬼的喽,哪家的千金小姐,没教养。”

    我站定身子,狠狠白她一眼。

    她从镜子里看见我凶神恶煞,眼睛斜瞄着上方,用湿漉漉的手拢了拢大波浪卷发,风姿绰约地扭着细柳腰往外走。

    上了便所了,心情舒畅了。

    我开始期待这趟从未奢望过的“逃离”。

    一对年轻男女揽着腰路过,声音暧昧缠绵。

    “现在吃醋不觉得晚吗?刚才不是还想撮合我和那女人,怎么现在又闹别扭,发脾气,不乐意了?”

    “我……我哪里是真心撮合,我就是……故意气你的,没想到你也气我。”

    蓦地,刚刚给我指方向的那个女人定睛朝我看来。

    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上一次见她还是在试衣间,她像只高贵的黑天鹅,劝我不要学坏。

    “大太太”

    惊诧之语脱口而出,她却将手搭在唇边。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