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闹了好一会了,刘妈妈关上门,让我别管。
我累得慌,哪有闲情关注,头一歪睡着了。
傅戎炡是后半夜进屋的,我睡得正香,却觉背后一只大手游曳。
大概是处理事情不顺,他野蛮地又逮着我发泄了一通,听我求饶才停下。
事后,他用手指卷着我的发丝缠玩,天南海北地聊起了一些小事杂事。
“张贺年从济南的古玩市场拎回来一个皮箱,没想到里头竟然有块碧玺,那小子乐得好几天没睡,我一回来就踩着门槛来炫耀了。”
“周家那边有个难对付的亲戚,烦人得很,小姑娘牙尖嘴利,和锯子似的。”
“之前订婚宴上遇到一个德国人,这几天他日日在门口蹲着,想见我哥一面……”
我迷迷糊糊欲闭眼,又被他吻醒。
雪又积了一层,外头亮堂堂一片。
床头的绿色翡翠瓶里插着一束干枯的黄蔷薇,隐隐约约还能嗅到一点雪茄味。
傅戎炡精力骇人,天微亮时还坐在床头抽雪茄提神,一面看账簿一面哄我睡觉。
刺目的光从床帘缝隙里透出来,我拖着散架的身子翻了个身才终于睡过去,十一点多才彻底清醒。
我清楚记得自己在傅戎炡的怀抱里暖暖睡着,可一觉醒来,枕边空空凉凉。
人又走了。
来招呼我起床的不是刘妈妈,而是一个稍上年纪的妇人。
一张陌生面孔。
她笑容和善,头发花白。
穿着一件宽松的棉短衫,裤子穿的是晚清满族流行的绣花滚边窄脚裤,眉宇间颇具威严。
“楼小姐,我姓房,你可以叫我房婆婆。”
我木着脑袋,她却已经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暖炉。
傅家家大业大,仆人更是数不胜数。
在他身边这些年,每年瞧见的仆人面孔都不一样,回回看回回有种新鲜感。
昨天看的越南女仆也是,今天的房婆婆也是。
“二爷和刘妈妈出去了,午膳过后就会回来,热水就在边上,你记得洗漱。”
我扶着酸腰,捂着脖颈上的印子,窘得无地自容,“谢谢。”
房婆婆却是气,拉了个凳子就坐下叠衣服。
我眯着眼看过去,瞧见床边堆了好几条厚裙子和宽绣旗袍。
“楼小姐跟我可别见外,我跟了楼家很多年,是看着二爷长大的。
我原本是在老宅里伺候的,可他说自己有个心上人会过来住,问我能不能来照看,我就来了。
这孩子虽然傲气大,但人不坏,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也体贴,不发脾气……”
傅戎炡请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来这照顾我,真是抬举我了。
房婆婆语气平淡,听得我瞳仁放大,心里讥讽连连。
心上人?
我何德何能配得上傅少爷“心上人”这个称呼,他不骂我一句“不自量力”就谢天谢地了。
我不知傅戎炡与她交代了多少,但她显然不知我是个冒牌货的事儿。
她好像也全然忘了傅戎炡订婚一事,脱口的话轻描淡写,能轻易拎清未婚妻和地下小情儿的区别。
不发脾气?
傅戎炡对其他人都温柔,对我只是偶尔施舍。
这一连串鬼话怕不是她为了和我套近乎才故意说的。
我提不上劲儿说话,满心只念着在傅戎炡身下承欢的日子快些到头,所以房婆婆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只敛着微微的笑意回应。
对着镜子拾辍一番后,挪去餐厅吃饭。
刚到转角处,却见枣红色的单人皮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油亮,着灰毛呢格子西装的男人。
男人翘着二郎腿,“砰”一声放下茶杯。
“他昨晚不是在这住的吗?”
“您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一屋子的仆人确实不知道二爷的去处,他早早就出了门,也没告诉我们要去哪儿啊!”
“我昨天在路上碰着他的车了,车里好像还坐了个女的,他带谁回来了?”
说话人语气八卦,估计眉毛都好奇得飞起来了。
“没谁,您啊看错了!”
“不可能,我看见了,侧脸尖尖的,很漂亮,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宝贝闺女被他给祸害了,人呢?你把她喊出来给我见见呗,我保证不说出去!”
“哎呀,张班主就别套我们的话了,二爷交代了谁都不能说!”
答话人这么一说便是确定了傅戎炡带人回来的事实,我翻了个白眼。
等会儿,张班主?
难不成是张贺年?
我心虚得慌,正要调头逃跑,房婆婆却攥住了我的手腕。
“楼小姐不必闪避,张班主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将我往外推扯。
知道,知道还好奇?
这房妈妈怕不是要害我!
我脑中震荡,仅有的饥饿感瞬间消失,被羞辱取代。
外头人听见了房婆婆的说话声。
张贺年“咻”一下蹦了起来,急吼吼地跑了过来。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我一眼,心领神会道。
“楼小姐啊,幸会!”
房婆婆将我向外带了几步,张贺年死死盯着我,一脸讪笑,看得人不自在。
房婆婆弯着月牙眉,挥挥手,让他后退一些。
“别挡着路。”
“是,是,这就退!”
也不知房婆婆是有多大的威严,张贺年低着脑袋连退两步,给我让出一条道。
房婆婆婆拉着我落坐餐厅,张贺年蹑手蹑脚跟了过来。
他熟稔地推来桌上的瓷杯,转头招呼仆人送饭,而后屁股一落,坐在了我旁边,继续盯着我看。
“楼小姐,我叫张贺年,我们见过的,我还把你撞倒了,不知道你记得吗?”
房婆婆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鸡蛋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往远处挪一挪。
“现在是吃饭时间,张少爷先闭一会儿嘴,有什么问题待会儿再问。”
“哦!那个……您不给我一碗糕片汤吗?”
房婆婆将筷子勺子置好,连声应着。
“好啊……好好好,给你煮,别吵楼小姐吃饭,不然二爷回来有你好看的。”
这两人关系亲近,话里话外如祖孙一般亲昵。
我原来只知两人关系好,没想到连傅家的老仆都把张贺年当亲少爷对待。
我闷着脑袋吃了一碟浇汁排骨,差点没腻得吐出来,吓得张贺年赶紧给我递水。
仰头咕咕喝了两口,一道厉声忽从门口传来。
“张贺年”
“哎哟,你终于来了,我……咳咳,我来看看你!”
傅戎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