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脚步轻盈,语气慌张。
“楼小姐,你怎么睡在地上?”
她急得干跺脚,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扶我。
“咚”
“砰”
楼下不停地传来巨响,似是家具碰撞、玻璃碎裂的声音,模糊中还掺杂着骨头的咯吱声。
“外头怎么了?”
烈酒灼的我的嗓子沙哑,乍一听有点像鬼魅低吟。
小姑娘吓了一跳,退出半步远后又意识到失礼。
外头的动静还在继续,杂乱的声音像歌舞厅里躁动的音乐,紧接着闷鼓一般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我惊恐地闭上了眼。
“二少爷,楼小姐……她……”
小姑娘哆嗦着,半天没说出句完整话。
“出去吧,告诉张福,让他守好楼梯,谁都别上来。”
“是。”
带着细碎的颤音,温柔的脚步声消失在了楼道里。
我抬起头,却对上一双熟悉的深邃黑眸,紧接着他弯腰勾身,把我从毯子上抱了起来。
傅戎炡结实的手臂穿过我的小腿和后腰,面部肌肉因紧绷而颤抖,双目充血,眉梢斜勾,后槽牙咯吱作响,脸上呈现出一种疯糜的状态。
我平静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了刚刚那些吵闹的来源他打架了。
订婚宴,大喜日,有什么事值得他动怒恼火呢?
傅戎炡骤然低头,明朗的五官像鹰隼一般犀利,低沉的声音贴在我耳边。
“你越界了。”
眼皮越来越沉,我垂着脑袋,依稀望见了走廊里的吊灯,旋转的楼梯,奢靡的装潢。
他走得急,抱我抱得紧,细软的骨头被他深深勒住了一道褶。
脑子又热又混乱,下意识地喃喃埋怨像极了撒娇。
傅戎炡听见我在怀里搅弄动静,顿足警告了几句。
“别乱动,再动就把你丢路边了。”
……
等再醒来时就是他将我按进车里,宽敞的后座铺了柔软的毯子,布置得像个猫窝,他绕了个方向上车,揽着我半抱着。
车子很快启动,我歪着脑袋,看窗外黑乎乎的,如风一般无法握住的风景。
头疼,又睡着了。
“她喝多了,你给她擦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记得动作轻点,她娇得很,怕疼。”
“是。”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只记得这两句话。
灯光,被子,还有独属于傅戎炡的淡淡烟草味。
原来,我又回到了他的私宅。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还是那个剪了短发,假装男孩乞讨的可怜流浪儿,傅戎炡和楼嘉玉挽着手从我面前路过,嘲弄着往我碗里丢了个钢蹦。
我喜滋滋地拿着钢蹦去买吃的,半道上却被老爹打了一巴掌,他说我自私……
身后忽然暖烘烘的,有人贴了过来。
那人生气地摆弄着我的手脚,随后又半压在我身上亲吻,有淡淡的酒气。
“……竟然敢在我的宴上和旁人鬼混,胆子大了……”
鬼混?
傅戎炡压着怒气说话,把我从梦中拽了出来。
秋日的鸟儿多了些倦怠,早起的叫声也不够洪亮。
天亮了。
我偏头看向窗户,却被傅戎炡掰着脸按了回来。
“终于舍得醒了?还记得你昨晚都干了什么吗?”
傅戎炡力气大,半个身子压着我。
“我知道,我喝了酒,失态了。”
他微微一怔,被我堵住了话头。
“你认识陈旭?想给他当小老婆?”
陈旭……我蹙眉想了半天才记起那张跋扈的公子哥的脸。
“不认识,我没见过他。”
他一把拍开床头的灯,手心碾压着我腰上的淤青,齿冠磋磨出字句。
“不认识……不认识你和他喝酒?你爹真是好本领,敢在我面前给你灌酒!要不是我哥救你,你现在怕是已经上了陈公子的床了。”
我呼了一口气,含怒瞪他。
“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李青霜,你怎么不照照镜子,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我被这话呵住,脸上热得能蒸馒头。
“是你给的,要不你收回吧?”
我不再挣扎,而是死鱼一样看着天花板。
“傅少爷,你收回吧,旗袍我穿了,珍珠首饰我也戴了,楼嘉玉没亲手给你的贺词我也代笔了,放我走吧,我什么都不拿,什么都不要,我会安心当个哑巴,保守所有秘密。”
他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又想到那张字条,心一横问了出来。
“我去了书店,老板娘说你带了行李,从8点等到半夜”
他忽然一滞,岔开话题。
“你……是不是喜欢我?”
缥缈的酒意弥散在颅顶,我感觉双目微微失焦,下一刻,我清醒地揽着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真情和假戏,融为一体。
喜欢?
不喜欢?
有那么重要吗?
“楼伟明昨晚给我物色了几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傅戎炡,我陪不了你多久了,放我走吧。”
他没像平时一样反为主回应我,而是木讷地推开我。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他怎么胡乱出牌。
“回答我!”
傅戎炡又逼问了一次,我神色茫然。
他的一双朦胧眼意味不明,我头顶的灯光缩映在他黝黑的瞳孔上,像是乌黑丝绸放了枚碎钻。
许久,我看着他的眼睛。
“喜欢……个子高,黑头发,脾气好的。”
他一手按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得寸进尺地游走,“还有呢?”
我闭上眼睛,认真地想。
“不喜欢我也行,没钱也行,只要给我个遮风避雨的屋子,我不喜欢流浪,温柔点儿最好,也不会逼我吃药……”
“哪儿那么多要求?”
“傅戎炡,我不喜欢你。”
秋日的早晨,天亮的很慢。
我在傅戎炡的怀里睡着,脖颈上又多了新痕迹。
门口“砰”的一声巨响,我赤裸着从柔软的被子里坐了起来。
“让开,屋子里是谁?”
“傅戎炡,你长这么大我从来没管过你,可你已经订婚了,你该清楚自己身上担的是什么责任,什么女人该碰,什么女人不该碰……”
“妈,这事我会处理,给我点时间。”
“多久?”
“我……不知道。”
又是一声巨响,门很牢靠,可我却本能的惧怕。
我慌张地捞走了床头的衬衫,铺平床褥,把丢了一地的衣服一股脑捡起钻进衣柜里。
躲着,躲严实点儿。
这是我能想到的,能给自己留点尊严的最好方式。
门外的争吵越来越厉害,我抱着脑袋,翻书一般将潦草的前半生在脑子里过了个遍,直到蜷缩的身子慢慢麻痹,门口才终于求得安静。
推门声,脚步声,最终都落在我面前。
傅戎炡语气蔫蔫,失了神。
“出来吧,一会儿张福会送你回去。”
我握着柜子里抓到的匕首,冷冷放在脖颈处。
“你真的会放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