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律没等到盛又夏的回应。
他推开病房门进去,梁念薇听到动静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时律,是你吗?”
她声音都是颤抖,甚至带着一丝尖锐,“我还能手术吗?”
“能。”
傅时律走过去,梁念薇担惊受怕到现在了,这会听了男人的话,她肩膀彻底垮下去,双手捂住了脸。
傅时律听见了啜泣声,“不要哭了,不然一会还怎么手术?”
她忙用手掌轻擦拭过眼睛,既然傅时律说了手术还能继续,她就不怕了。
“你好好在病床上躺着,一会手术室见。”
“时律”
梁念薇伸手,没能拉住他的手,她紧紧地扯住了男人的袖子,“你从一开始就说会治好我的眼睛,你肯定不会食言的,对吗?”
她知道希望渺茫,所以才会这样没有安全感,傅时律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他不能跟任何人去说。
“对,我一定让你重新看见光,把欠你的全部都还给你。”
梁念薇脸色微微僵硬,这债一旦还清了,他就再也不会管她了吧?
*
警局内,外面雪花簌簌而落,隔着窗户都能听到声响。
女警看向旁边的同事,那人一脸的为难,时不时看向盛又夏的方向。
“怎么了?”女警凑过去轻问道。
“她说的被绑架的这人,我刚在系统里查过,早就销户了。”
销户二字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这人已经过世了。
盛又夏捧着热水坐在电视机前,里面正好播放到小品类节目,台下的观众笑得前仰后合,台上的演员也正在卖力地抛着梗。
她神色怔怔的,好像被抽了魂,不知道笑,也不知道哭,就像个精致漂亮的娃娃,一点看不到生气的样子。
女警也挺为难,她走过去,来到了盛又夏的边上,“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我们这儿会竭力帮你查的,有消息一定会通知你。”
盛又夏收回神,跑出来的匆忙,一件厚衣服都没穿,傅时律的那件外套也被她留在车上了。
她抬着脸,那种表情让女警看了都觉得挺心疼的。
“真的不好意思,大过年的这么麻烦你们,但绑架的事是真的。”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那些人没有达到目的,肯定还会联系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她从椅子上起来的时候,两腿僵硬,外头风雪浓重,老天许是想着今晚所有的人都在家团圆美满,干脆就下一场最大的雪,洗涤这空荡荡的有时候犹如地狱一般的人间。
盛又夏婉拒了女警的好意。
“开着警车回去太招摇了,我自己打车就好。”
“但今晚你肯定叫不到车。”
女警岁数不大,不想这么丢下盛又夏不管,除夕夜的晚上,能叫到车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开自己的车送你,不过我的是电动车。”
她着急去换下了制服,套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在身上。
盛又夏一再推脱,但是女警坚持,出门的时候塞了一把伞给她。
“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了,你家住哪啊?”
盛又夏不知道今晚还会发生什么事,她不能回傅家了,万一大半夜再把老爷子惊动了,他身体肯定吃不消。
盛又夏说了个地址,她这会还是庆幸的,有个自己的房子,虽然不大,但确实能遮风挡雨。
她第一次坐电动车,手臂只敢紧紧地搂着女警的腰,怕自己会摔下去。
“我要发动了,你坐稳了。”
盛又夏另一手打着伞,伞下同时撑着两个人,昏暗的灯,冰冷的风雪,徐徐前行的车轮碾过地面。
盛又夏能听到的,只有轮胎嚓嚓的声音,她把伞往女警的头顶上方移动下。
“你也别太着急,说实话我没经历过绑架案,但我相信你说的话。要不然你不会大晚上的孤身一人冲到警察局来。”
盛又夏握着伞柄的手指不由收紧些,风刮在脸上好像都没有那么疼了。
“谢谢你。”
女警把她送到楼下,“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那你怎么办,伞给你,但是不是一边撑伞一边骑车不安全啊?”
女警从车上下来,打开坐垫拿出了雨披,“伞你撑着,快进屋吧,要是有消息随时跟我们联系。”
盛又夏也没敢在小区门口久留,“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
盛又夏转身往里走,女警盯着她的背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相信她说的话。
绑架案肯定存在,盛又夏说的那个女人,肯定也存在。
但是办案不能只凭直觉。
盛又夏回到家里,手摸到墙上,把灯全部打开。
她一个人坐到沙发上,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盛又夏手机快没电了,她插上电源后,对进行了设置。等到对方再打视频请求过来,她就可以全程录下来了。
这样,也算是有了证据吧。
盛又夏怕秦谨那边担心,就发了个过去,“妈,朋友约我去看电影,说要一起跨年,我今晚不回来住了,您别担心。”
秦谨正好要去盛又夏的房间,陪她说说话,听到她这么说,她也就放心了。
“好,玩得开心点,别的事先不想了。”
盛又夏回了个好的表情包过去。
她似乎只能等着,这样的滋味,就跟被人架起来放在火上烤一样的煎熬。
盛又夏斟酌再三后,给那人发了个信息过去。
“眼角膜的事我正在谈,你们一定要确保我妈的安全,可以拍张照片给我吗?”
盛又夏没指望对方能这么做,果然,手机上始终没有回应。
她从沙发上起身,窝坐在地上,盛又夏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时间走得很慢,跨年了。
远处的烟火更盛,她的脸被映得忽明忽暗,盛又夏手臂枕着茶几,脑袋轻轻地搁在手肘处。
她眼睛刚眯起一会,就做了个梦。
梦里面,妈妈的脸越来越清楚,她穿着一条长裙,裙摆飘逸。
“夏夏,夏夏快过来。”
盛又夏看得见她,但怎么走,都像是在原地踏步。
“妈妈。”
“夏夏呀,你长这么大了,妈妈都快认不出你了。”
“可我一直记得妈妈的样子,你都没有变,妈,他们都说我看错了,但我知道不是的。那个人就是你,对吗?”
“看来,只有我女儿记得我,只有我的夏夏还记得妈妈啊。”
盛又夏猛地听到一串铃声传来,她几乎是立马惊醒的,她坐起身,这儿不是她的梦,是在她的家里。
盛又夏望向手机,是那个人发来的语音通话。
她想也不想地拿起来接通了,“喂!”
“解决了吗?”
盛又夏从地上撑着起身,“我正在跟他商量,我在想办法,你别伤害我妈,可以让我见她一面吗?”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讨价还价吗?”
那人几乎不给盛又夏说第二句话的机会,就把通话挂了。
盛又夏刚要回过去,就收到了一张照片。
她点开看眼,是她小区的大门口。
照片上还有圈注,让她去这里拿个东西。
盛又夏来不及多想,起身就出门了。
她循着照片,来到了门口的一处绿化带前,靠着栏杆的一侧,果然放了个小盒子。
盛又夏刚弯腰捡起来,对方的语音又发来了。
“我再警告你一次,大过年的就别劳烦警察叔叔了,东西拿回去再看,那对眼角膜不抓紧,你会后悔的。”
盛又夏捧着那个小盒子,快步往家里走去。
她一下处在极冷中,只能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盒子,楼下安静得很,一个人都没有。
盛又夏掀起眼帘,每栋楼,每个屋子里几乎都亮着灯啊,她的眼皮被冻得几乎要睁不开了,傅时律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手术开始了吗?
盛又夏脚滑了好几次,但又实在着急想回家,她从电梯里出去的时候,看了眼怀里的盒子。
进门的第一时间,她就撕开了封着盒子的胶布。
盛又夏害怕,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但她身边没有任何的一个人,没有人揽过她说别怕,我帮你看。
盛又夏大着胆子,伸出了手……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里面东西的一刹那,她还是吓得松了手。
盒子啪的掉在地上,盛又夏的心脏因为恐惧而紧抽起来,那点声音落到她耳朵里,却好像在使劲撕裂开她的耳膜。
盛又夏不敢再去看,她一口气冲进了洗手间,不停用冷水扑在脸上。
可即便这样,都不足以让她恢复冷静。
盛又夏洗脸的动作,变成了狠狠地拍打脸。
没人倚靠的情况下,她只能强迫自己去面对。
盛又夏再度回到厅内,地上有一截沾了血的手指,她蹲下身去,实在压不住害怕,就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她看清楚了,手指上有一颗明显的痣。
错不了,她记得妈妈这儿就是有颗痣的。
盛又夏泪水涌出来,根本忍不住,她不停擦拭之后,双眼还是模糊的。
灯光一角笼罩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盛又夏整个人蹲着,身子像是要埋进去一样。
她哭到情难自禁,拿出手机想也不想地给傅时律打电话。
但是……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盛又夏手背抵着眼帘,根本压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她重复拨打,那阵机械的女音始终没有感情的重复一句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