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六公主诧异道，“她现在不是应该在御花园侍弄庄稼吗？怎么会突然有时间过来？”
穆十娘也不知缘由，只是起身相迎。
不多时，在众多太监宫女簇拥下，一名身着明黄色凤尾曳地长裙，发插三排红宝石簪子，戴着华丽赤金凤冠的宫装女子走了进来。
她年约四十出头，面庞已有了些许皱纹，不负年轻韶华的貌美，一举一动却充满了高位者的雍容与高贵。
六公主立即毫不顾及地扑了过去，蹭着那名女子的肩膀：“母后，你怎么突然过来了？都没有和我说一声，弄得我好意外啊。”
穆十娘恭敬朝她行礼道：“十娘见过皇后义母。”
温柔摸着六公主的额头，皇后娘娘看向了穆十娘，“母后今日是特地来寻你穆姐姐的。”
六公主露出惊诧之色：“寻穆姐姐？”
穆十娘也抬头看皇后娘娘。
朝身后嬷嬷瞥了一眼，皇后娘娘沉声吩咐道：“把六公主送回宫里，再令人看好沉香阁门户，不许任何人接近。”
“本宫与穆姑娘有要事商谈。”
沉香阁守卫面露为难：“娘娘，可是陛下说过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敏慧公主……”
不沾染朝政的六公主是一个例外。
皇后娘娘就……
皇后娘娘冷笑着勾唇，毫不掩饰地威胁与斥问道：“怎么？如今在这宫里，本宫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旁边嬷嬷跟着帮腔道：“什么时候，我们娘娘进入这后宫地界，也有人敢阻拦了？若是活着学不会如何当差，可以去地底下学。”
那名守卫登时一个激灵，扑通一下跪下道：“微臣知错，请娘娘饶命。”
六公主素来是个听话的。
见皇后娘娘态度坚决，六公主悄悄吐了吐舌头，也没再有任何犹豫，朝皇后娘娘屈了屈膝就离开了。
“母后，六儿先回宫了。”
嬷嬷亲自带人守在了门外。
屋里只剩皇后娘娘与穆十娘二人。
皇后娘娘坐在了穆十娘对面，给穆十娘倒了一杯茶，又亲自握了穆十娘的双手：“还傻愣着做什么，坐下说话。本宫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我已经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生分了。”
面对数次帮了她的皇后娘娘，穆十娘素来是心存感激与亲近的。
她乖巧地坐在对面：“不知娘娘今番过来……”
皇后娘娘神情一瞬肃然，凝视着穆十娘开口道：“十娘，你实话告诉我，曲三究竟在边境做了什么。”
“十娘，武阳侯府也曾驻守边境多年，本宫也曾在边境长大。”
“本宫要听实话。”
未曾料到皇后娘娘会问这件事，穆十娘表情一瞬怔愣。
随即她露出了苦笑。
每一个驻守过边境的将领，每一位生长在边境的儿女，都无法忘记肩上那一份责任，无法忘却边境那百余万条性命。
可惜做决定的，从来只高居于庙堂。
沉默了片刻，穆十娘涩然道：“如果十娘得到的情报没有错，曲三在帮夏朝人屠城。”
“今岁年节不顺，楚朝有数城先后遭遇了旱灾与蝗灾，数十万良田颗粒无收，百姓活活饿死……”
“夏朝也有数城被蝗灾波及。”
“夏朝人以游牧为生，还保持着蓄奴制度，收成全依靠每年奴隶在春秋两季的游牧。”
“遭遇了蝗灾以后，夏朝人的牲畜与奴隶都死了七八成。不少夏朝部落都闹起了不满。”
“夏朝人的奴隶大部分都来源于他们吞并的西域小国，或者附近野人部落的每年纳贡……”
“只是因为今年普遍大旱，这些小国与部落也遭遇了大面积减员，有的甚至整个部落的人都被饿死，成为了野狼的食物……”
“夏朝人没办法用原来的办法补充自己的奴隶……”
“为了安抚这些部落，也为了掠夺更多财富与粮食，夏帝和朝臣们将目标瞄上了楚朝。”
“除了伊河大战后，准备向朝廷要的天价赔偿；他们还需要大量人口补充他们的奴隶队伍。”
“但娘娘你也知道，楚朝并非陛下一言堂，熟读圣贤书的朝臣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卖民为奴的。”
“夏朝人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在曲三宣布谋逆叛乱，自立为义武王后，他们与曲三做了一个交易，只要曲三帮忙他们在这两座城里驯养奴隶，他们就会与曲三平分城中百姓财产，与帮助曲三夺下许州等两座城。”
……
皇后娘娘面庞一瞬煞白。
穆十娘的声音平静中带着悲哀：“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读过圣贤书，但都是听着仁孝自尊等道理长大的，安州城的百姓自然不愿意为奴……”
“所以夏朝人采取了铁血手段，但凡有任何不服从、不愿意屈服为奴的人，只管一味地杀过去……”
“短短两个月时间，夏朝士兵拖走了安州城内七万百姓作为奴隶，还另外杀了安州两座城里两万三千名百姓……”
“为了不浪费这些宝贵人口，夏朝人还用他们尸体与血肉喂了他们的战马与牲畜……”
“鲜血染地三寸，尸骸堆成了小山，人口因屠杀直接减少了两成……”
“安州两城已等于屠城……”
……
“畜生！”
“都是一群畜生！”
穆十娘还要再说，皇后娘娘已愤怒地红了眼眶，重重地一拍桌子，怒斥出了声，“曲三伙同夏朝草菅人命，制造如此人间炼狱，实在是该死的畜生。”
“楚景安一早就知道，竟还能一连数天都坐视不管，也不配为人君！”
“都是一群畜生！”
穆十娘愣了一下。
楚景安，是老皇帝的姓名。
虽然皇后娘娘与老皇帝的不合摆在了明面上，她也没想到皇后娘娘敢在皇宫唾骂老皇帝。
“十娘……”皇后娘娘抬头望向穆十娘，一字一顿地问道，“母后知道你并非作壁上观的人。”
“母后问你一句实话，这件事上你有什么打算？”
穆十娘沉默片刻。
见穆十娘沉默，皇后娘娘忙朝穆十娘歉意笑了一下：“对不住，十娘是我唐突了。因曾与你有着同病相怜，母后才一时气愤直接问你了，却没料到你也有自己的顾忌。”
望着穆十娘的眼睛，她苦笑自嘲地道：“本宫的父亲，就是如穆国公般被楚景安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