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暗叫一声不好，当即反应过来，就露出满脸极端的恐惧，扭头朝花园里狂奔而去。
这郑道士摆明儿是被人收买，已经背叛了虞家。今儿个唯恐事发被责怪，才早早跑了。
那黄色符幡下的白幡，就是他动的手脚之一。
而祈福道场的重头戏是那只灵巧罕见的白猴。
郑道士一定也会想办法破坏。
无论用什么理由，都决不能让老爷当着陛下的面，掀开猴子笼子上的那层蒙布。
虽然他反应得极为迅速，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老皇帝对那只猴子太感兴趣了，一走入花园别的什么都不管，只由虞太尉领着，直奔猴子所在的笼子而去。
虞太尉见此也半点不敢耽搁，直接将老皇帝引入了花园旁，一处假山前的石台上。
石台上是一个盖着黑布的大笼子。
石台显然是整个虞府的中心，四处都挂满了黄色符幡，东南西北方向都有一群道士诵经，隐隐呈现众星拱月之态。
这是取整个道场祈来福祉，皆归此处供奉之意。
老皇帝属猴儿，将这只白猴摆在这儿，也是取其代替老皇帝享受福祉之意。
老皇帝只是看着这布置，就愉悦地微微点头。
一场道场做到这般，虞家算是有心了。
笼子旁边有两名虞家下仆一左一右守候，见虞太尉与陛下来到后，立即恭敬跪下行礼。
虞太尉朝他们微微点头，吩咐道：“把黑布掀开吧，陛下想要亲自看一眼祥瑞。”
两名虞家下仆忙将黑布掀开，露出笼子里头形状。
这只白猴是虞太尉花了足足一万两银子，才从蜀中买来的。在今日献给陛下之前，他已经亲自观摩过多次，早已认定它会讨老皇帝欢心，当下表现得十分矜持，时刻低头预备着谢恩。
但他死死埋着头时，逐渐察觉到不对劲。
虞大老爷苍白的面庞，虞家其他人惊恐的眼神，与以路公公为首的陛下近侍，顷刻下跪的举动，以及老皇帝冷漠阴沉的眼神，与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无疑昭示着事情有不对。
他下意识地扭头一看，也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一个偌大的铁笼子里，原本应有的一只白猴子，赫然已经被砍了脑袋，只剩下满笼子淋漓的鲜血，与一整个血淋淋躯干了。
“怎、怎、怎么会这样……”虞太尉脑袋里嗡嗡作响，登时连站都站不稳了。
一个寻常人在自己祈福道场上，看见一只代替自己受供奉的灵兽，变成了一具尸体，都会震怒无比，将其视作是在诅咒自己。
更何况，老皇帝生性实在多疑狠辣！自己此前也已经开罪过陛下，令陛下留下过芥蒂。
他当即毫不犹豫地重重磕头：“陛下、陛下、陛下还请您明鉴。这绝非老臣的设计，老臣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回事。老臣为您准备的真的是一只鲜活的祥瑞白猴，不是这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虞家上下都知道轻重，也都跟着连连求饶：“求陛下明鉴，这猴子之前真的是活得。求陛下明鉴啊……”
老皇帝只是略微抬了眼皮。
路公公瞬间会意，当即一甩拂尘，蓝衣小太监与两名侍卫便当即上前，一左一右反扭住虞太尉胳膊，又塞了一个布团到虞太尉的口中，堵住了他的声音。
虞家上下登时皆噤若寒蝉，无人再敢求饶。
一时间，整个花园鸦雀无人，气氛压抑得几欲僵硬。
老皇帝这时才上前，看过那一只死猴子后，对路公公道：“去搜。”
老皇帝并未明说找什么，路公公却顷刻明白老皇帝的意思，对蓝衣小太监吩咐道：“带人去仔仔细细搜这虞氏府邸上下，找出虞氏其余谋逆巫咒证据，务必不能漏下任何一处。”
说完他瞥了眼虞太尉，又低声嘱咐道：“尤其注意瞧一瞧祠堂符幡下头。”
听见这一句话，虞太尉与迟来的大管家的面庞都白了。
不多时蓝衣小太监就带着人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瓶丹药，与一截白幡，以及几张黄表纸。
老皇帝不辨喜怒地伸手，拎起这几样东西查看着。
白幡的意思太过明显，蓝衣小太监只提示了一句虞伯济，老皇帝便面露了然。
老皇帝的目光又停留在那瓶丹药上。
蓝衣小太监解释道：“据虞府的二管家解释，这丹药是虞大人请蜀中的龙元道人用了足足三天三夜炼制的。原是打算在陛下离开时，进献给陛下的。”
“因奴才见识浅薄，并未听过龙元道人之名，故而不敢随意轻慢，才一齐拿了过来。”
路公公立即扒开瓶盖，拿了一颗丸药，喂给了仍旧逗留在陛下肩上的雀鸟。
雀鸟吃完药后，当即扑腾了两下，虽然并未立即身亡，却明显状态恹恹多了了。
路公公声音惊恐地道：“陛下，雀鸟个头小，效果才如此明显。若是寻常人服用，只怕要许久才能看出毒害。”
老皇帝又看向那黄表纸，这回蓝衣小太监表情明显惊恐了，瞥了眼路公公才道：“寻常黄表纸都是用来供奉先人的，烧给天上诸位道家仙人的，本没有什么出奇。但奴才见其中一张黄表纸上，竟是陛下的生卒年才……”
路公公当即喝道：“大胆，竟敢诅咒陛下，还不跪下。”
蓝衣小太监顷刻跪下。
老皇帝拎起那一张黄表纸，过见其上隐约可见‘丙子年甲午月己亥日乙丑时’几字。
这正是他对外的生辰八字。
他当即笑了一下：“有意思，真有意思。”
说罢，老皇帝陡然沉下了脸，双眼锐利如冰刃，一字一句地沉声道：“虞氏跋扈，没有道德，没有家教，毫无忠君之心，先串联朝臣以图谋逆，后以谄媚之言迷惑朕，以巫蛊之术诅咒朕，犯下谋逆欺君巫蛊等三项大罪，其行可恶其罪当诛！”
“着全家抄斩财产归入内库，即刻执行。”
话音落地，虞家所有人全部瘫软在地。
他们全都再清楚不过从这一刻起，虞家真的完了。
而此时距离穆十娘赴胥府，许下令虞家家破人亡之约，才将将九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