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济”眼睁睁望着这一幕，虞大夫人目眦欲裂几欲癫狂，爆发出一声尖叫，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虞大老爷也当场腿软，恍惚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虞太尉深深闭上了眼，只觉得满口苦到极致。
然而这一切还没完，曾公公此时又展开一道圣旨，施施然地念道：“陛下口谕，罪人虞氏不行孝悌戕害亲人，其行甚厌其罪可恶，判其三日闹市陈尸三日，钦此。”
却是连虞伯济尸骸，都不允许虞家当场带走了。
虞太尉木然地抹了一把脸，咽尽了一腔翻涌的苦血，才闭上了眼睛，深深地跪下，艰难地一字一句道：“老臣遵旨，谢主隆恩。”
管家从木然中惊醒，忙摇晃着虞大老爷身体：“老爷、老爷，谢恩。”
虞大老爷人已经木了，自知提线木偶般叩首：“草民遵旨，谢、谢主隆恩。”
虞家其余人这才也跟着叩谢皇恩。
曾公公收好了圣旨，冷眼高傲看完，才又换了副面庞，和颜悦色地下车，扶起虞太尉道：“虞大人又何必惶恐，您多年的肱股犬马效劳，陛下都是记在心里的。”
“今日对虞探花的处置，也都是他老人家的爱之深责之切，旁人便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虞大人与家人该是欢欣才是。”
虞太尉勉强扯出一个强笑：“公公所言极是，陛下对老臣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老臣自当铭记在心感念在怀，欢欣不已。”
虞家其余人也只能跟着强行赔笑：“谢过陛下隆恩挂念，草民欢、欢心不已。”
曾公公笑容愈发和煦，似是才想起来似的，又说了一句道：“哦对了，瞧咱家这副记性，竟是还有一事忘了告知大人了。”
“事情要从今日侍卫大比武说起，贵府的虞仲济虞侍卫，恰好轮上了与甲字部的穆侍卫对擂。”
“可能因双方都是年轻人火气旺，本是点到为止的切磋，却是令人唏嘘地生生闹出了一场人命。”
虞大老爷闻言嚯地抬起了脸，双眼迸发出强烈光芒，期待着曾公公接下来的话。
伯济都已经死了，穆十一郎一定要死。
虞太尉望着曾公公的笑容，心内却咯噔了一下。
果然下一瞬，曾公公就抹了一把泪：“众目睽睽之下，贵府二公子虞仲济竟是被穆侍卫打死了。”
“陛下听说后也十分惋惜，特地让人罚了穆侍卫一年俸禄，还赏了一大车冰与侍卫，来送虞侍卫尸首回府。”
“突发意外，还请虞大人节哀才是。”
虞大老爷的笑容当即凝固，面庞写满了惊愕与愤怒。
死的是仲济？
虞家一天痛失了两名出类拔萃的子弟？
这怎么可能？
哇虞太尉也终于没能忍住，生生吐出了一口血，当场摇晃了一下，晕厥了过去。
曾公公冷然勾了一下唇，才缓缓摇头道：“陛下鸿恩似海，虞大人这是太过惊喜，才当众失态了。杂家得赶紧回宫向陛下禀报才是。”
说罢他用帕子抹着眼泪，转身钻上了马车，趾高气昂地走了。
虞太尉其实转瞬已经转醒。但他一直‘晕’到曾公公马车驶离，才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王炽青看得好笑，上前提醒道：“虞大人，人已经散了。”
虞太尉被管家扶着，缓缓坐起身，抬头用赤红的眼睛，望着王炽青道：“王将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您对伯济的所作所为，我虞某人会记住的。”
王炽青微微一笑：“王某人替陛下办事，无需他人挂怀。虞大人却是作无用功了。”
虞太尉又深深望了眼王炽青，才用力一甩袖子，对虞家剩下的人说：“我们回府。”
甩袖的劲风扫到了王炽青的衣摆，王炽青却只微笑着伸手，毫不在意地掸了掸。
一个监察属手下撇了撇嘴：“看这样子，这老狐狸是恨毒了咱们了。”
“这满楚京城恨毒了咱们的人还少么？”王炽青淡淡一笑，并不在意地道，“再说一只秋后的蚂蚱了，随他去恨又能如何？”
那名监察属手下登时眼睛一亮：“将军，你就这么相信那穆家小娘子能掀翻这虞家？”
王炽青背着手缓缓离开，只是笑而不语。
那样的女子与灵魂，但凡真正接触过后，又有谁能不相信呢？
……
被陛下圣旨与曾公公带来的噩耗连环打击，虞家其他人早已经被吓破了胆。见虞太尉起身离开，他们也忙搀扶起了昏迷的虞大夫人，战战兢兢上了马车。
马车咕噜噜地行驶，空气静得如一块寒石。
忽然，虞大老爷赤红着一双眼睛，转身死死揪住了大管家的衣襟，怒声质问着：“你不是说已经打点好了么？不是说监察属的人收了钱，答应了会帮忙么？宫里的事也都安排好了么？”
“伯济、伯济为什么还在囚车上，为什么会死？”
“仲济仲济又为什么会输？”
“你说啊！”
“你说啊！”
管家被揪着领子，气都喘不上来，面庞都是青紫的：“老、老、老奴……”
“够了！”虞太尉怒声高斥道，“伯济仲济都已经死了，长房只剩下你一人了，遇上了事还这样痴白无赖，以为别人能帮你擦一辈子屁股么？”
虞大老爷被当头一棒，缓缓松开了管家衣领，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跪在了虞太尉面前，涕泪俱下地揪着虞太尉的裤腿。
“父亲，父亲，伯济，仲济都是我最心疼的儿子，我们虞家未来的希望啊。”
“他们死的太冤了。”
“穆家、穆家，一切都是穆家那两个小崽子干的，父亲您一定要替他们报仇哦。”
虞太尉此时却已彻底冷静下来了，一巴掌扇在了虞大老爷脸上：“虞家都已死到临头了，你还只想着报仇！”
“愚不可及！”
“管家……”他眼眸幽深，高声命令着管家，“你立即回府去找郑道士，让他拿着我的名帖，去一趟玉泉观，请玉林大师亲自出手，帮虞府办一场水陆道场。”
“五日后，本官要请陛下来府上赏丹。”
陛下年纪大了迷信鬼神丹药，朝廷清流官员多引以为耻。
虞太尉自诩进士出身，过去也是自惜羽毛不肯沾身的，如今为挽回帝心，却是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