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襄,安鲁森通知我们过去,说检查结果出来了。”

    彼时,两人才吃完饭不久,在附近的公园里闲逛。

    “那现在过去吧,别让医生等我们。”

    沈襄很主动地往医院的方向走。

    “你不紧张了?”

    看到妻子施施然的样子,薄南辞还有点讶异。

    “该来的总会来,如果真治不了,早点知道早点面对,也省得耽误我们找下家。”

    沈襄坦然道,仿佛一下子就想通了。

    薄南辞挑眉,“一下子这么通透,谁给你灌心灵鸡汤了?”

    女人笑着,锤了薄南辞的胸脯一记。

    “还不是有你在,一想到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和我站在一起,我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你能这么想最好。”薄南辞把人搂过来,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记。

    “走吧老婆,打针治病吃药药去咯!”

    沈襄忍不住失笑,“幼稚!”

    但心情确实好了不少,这大概就是一个优秀伴侣的超能力。

    公园到医院,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安鲁森早早候在诊室门口,看到人来,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沈小姐,又见面了。”

    沈襄点了点头,问道,“安鲁森,我们是直接进去吗?”

    对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阿德里安医生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等走进去,发现阿德里安医生一边看检查报告,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抚着花白的胡子。

    沈襄在他对面坐下来,对方看一眼报告,又盯一眼她脸上的疤,然后自言自语似的说一些伤口情况和诊治方法。

    安鲁森站在旁边帮着解释,把阿德里安医生口中的一些简短的专业词汇,翻译成病人能听得懂的。

    整个过程大约一个半小时,其中包含很多安鲁森解释过,沈襄都没听懂的治疗手段。

    但唯一确定的是,治疗时间很长,过程很繁复。

    最后安鲁森为了让病人宽心,拿出了之前病患治疗前后的对比图。

    “左边是治疗之前,右边是治疗之后,”安鲁森拿着对比图,“病人配合得当,治疗情况也能恢复到很好的话,皮肤至少有95%的可能性能恢复到受伤之前的状态。”

    听到这句话,沈襄激动得鼻子都酸了,眼中泛泪。

    手掌一紧,五指被男人的大掌包裹住。她侧头,与丈夫对上目光。

    “南辞,你听到了吗?我的脸有很大可能恢复原貌。”

    医生从不会做绝对的保证,但能把可能性提到95%,就基本上是确定的说法了。

    “听到了。”薄南辞用一种宠溺的眼神,看着老婆。

    等着两人互通完情绪,安鲁森接着说,“沈小姐,治疗的第一步,首先是要清理掉你脸上已经长成的伤疤,俗称洗痂。”

    脸上的伤疤已经和皮肉长在了一起,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现在却要清理掉,可想而知有多疼。

    “洗痂疼吗?”

    这话是薄南辞问。

    明明不是他受罪,眉头却皱的比谁都深。

    洗痂只是第一步,整个治疗过程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如果能代替襄襄受罪就好了。

    “疼是肯定的,但是想要皮肤焕发新生,就必须要处理掉旧的疤痕。”安鲁森说。

    “没事的,南辞。”

    沈襄鼓足勇气站了起来,跟着安鲁森去洗痂。

    这种操作需要在无菌环境中进行,安鲁森把人送到门口,便退了出来。

    此时,一道铃声响起。

    薄南辞看了一眼又是工作上的电话,接起来往通风口走。

    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问道,“安鲁森,洗痂需要多久?”

    “这个时间不固定的,要看病人的伤口大小。”安鲁森想了一下回答道,“像沈小姐这么大的疤痕,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

    薄南辞点了点头,将掩在听筒上面的手放开,然后对着听筒低声说了句,“方案继续汇报”,随即转身离开了。

    安鲁森也跟着回到了办公室,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重新返回操作室门口。

    这次回来,先行离开的薄南辞,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男人长身玉立地站在操作室门口,走廊里光线不太好,他站在逆光的地方,融成了一片帅气的黑色剪影。

    但画面又不完全是黑色的,因为他手中还抱着一束花,白色的郁金香,外面裹着一层白纱,中间扎着一条银色的缎带。

    没什么其他特别的点缀,简单而不失简洁,淡雅而高贵。

    安鲁森本想过去,又觉得这种时候他在场太尴尬了,所以自觉站在走廊尽头等着。

    大概二十分钟以后,洗痂结束,沈襄顶着治疗过的脸,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脸上原本是伤疤的地方,现在敷上了白纱布,血迹隐隐从白色的纱布里面透出来。

    不仅是脸色,沈襄连嘴唇都白了,一看就受了很大的苦楚。

    薄南辞心里一疼,将手中的花束递过去。

    “襄襄,你受苦了。”

    看到花的瞬间,沈襄疼到木然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光芒。

    不管多少岁,女人依旧为一束花心动。

    准确说是为这束花,背后的心意,而疯狂感动。

    沈襄接过花,低头嗅了一下,花香钻进鼻腔。伤口好像瞬间就没那么疼了。

    薄南辞凑过来,细细地盯着纱布看。好像能透过丝丝血迹,看清楚里面的伤口似的。

    他虽然看不见伤口,但能透过外层的血迹,猜到里面的情况。

    心疼在胸腔中聚集,缓缓被推至喉头。

    他颤抖着问道,“疼吗?”

    “不疼,医生给打了麻药。”

    沈襄回答。

    但分明是善意的谎言。

    外部力量介入,将长好的伤疤,一点点用工具把皮肉错开,弄成现在皮肉斑驳的模样,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安鲁森在一旁看着,沉默着一言不发,即使他非常有发言权。

    洗痂确实会打麻药,但因为伤口在脸上,距离大脑太近,所以只会打一些药效不太强劲的局部麻药。

    这种药劲普遍只能维持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后期医生也不会补麻药,药劲过了以后,就只有硬扛。

    别人夫妻惺惺相惜,安鲁森自然不会上前打搅。

    直到夫妻俩说完话,主动向他走来。

    “现在要回去办公室,让阿德里安医生检查吗?”薄南辞询问流程。

    安鲁森摇头,转而将目光放在了沈襄身上,“沈小姐,您觉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脸上还火辣辣的疼,但刚刚洗痂的医生已经嘱咐过了,流血和疼痛都是正常情况。

    沈襄摇了摇头,“没有。”

    “那请您先回去休养一天,明天如果伤口不流血了,再过来复诊。”安鲁森回答。

    “谢谢。”

    沈襄虚弱地说了句,脸上疼痛能耐,很想马上回酒店床上躺着。

    薄南辞也注意到妻子脸上的苍白之色,细心道,“能不能开点没有副作用的止疼药,襄襄看起来很难受。”

    一般洗痂是不配备止疼药的,但看沈襄的脸色确实痛苦,安鲁森便折回办公室,开了一点药性小同时副作用也小的药粉。

    拿到药,薄南辞像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带着老婆离开。

    两人刚走,安鲁森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一只手拽到了没人的角落。

    “干……干什么的?”安鲁森下的够呛,说话都结巴了。

    看清楚作弄自己的人,惊讶变成了惊吓。

    反为主,把人堵在角落里,“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警告过你,没事别来医院吗?”

    刚刚在餐厅里,柳川提出想见阿德里安医生,安鲁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利用助手之便,偷偷为自己兑换资源是一回事。

    但将事情捅到阿德里安医生面前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但没想到的是,在他的多次警告之下,柳川居然还敢来医院!

    “不过就是让你把我引荐给阿德里安医生一下,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柳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安鲁森却如临大敌,严肃道,“老师最讨厌这种交易,他要是知道我利用他,我就完蛋了。”

    柳川轻蔑地笑了一下,终于道,“瞧把你吓得,你放心吧,我有自己的办法,不会拉你下水。”

    “真的吗?”安鲁森犹如惊弓之鸟,“你别骗我。”

    “不信算了。”柳川哼了一声。

    刚刚已经在这儿偷看过一段时间了,他走过来是想问一下沈襄的情况,“沈襄怎么样了?我刚刚看到脸上包了纱布,已经开始重新治疗了?”

    安鲁森回答,“已经洗过痂。”

    除旧长新,是创口恢复的第一步。

    柳川点了点头,“那就行,后续我会跟进。”

    说罢,转身往阿德里安办公室走。

    看到他行走的方向,安鲁森顿时腿都软了,急忙上前把人拦住。

    “你别告诉我,你要去找阿德里安医生!”

    柳川点了点头,“猜对了,你很聪明。”

    “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我不要你属我的名字了,你也别给我找麻烦,”

    安鲁森激动道,“我马上就要毕业了,要是得罪了老师,我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柳川冷嗤了一声,“我早跟你说了,我有别的渠道说服阿德里安医生,不用你出面。”

    安鲁森显然一副不信的样子。

    下一秒,柳川威胁道,“不过你要是再拦着我的话,我不介意拉你下水。”

    安鲁森立刻闪开了,甚至还条件反射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叩叩叩。

    柳川敲响了阿德里安医生办公室的门。

    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打开门之后,阿德里安医生看到站在门口的人,非常的惊讶,“你是来就诊的病人?安鲁森并没有告诉我这个时间段有病人啊。”

    此时被点到名字的安鲁森,只敢默默地竖着耳朵,在办公室门口偷听。

    甚至都不敢现身解释,因为一旦现身,很有可能就会被柳川拉下水,说两人是一伙的。

    比起被阿德里安医生觉得自己玩忽职守不负责,他更害怕被觉得吃里扒外,从而惹怒顶头上司毕不了业。

    幸好,柳川还算个有良心的,并没有把他供出来。

    反而有一套自己的说辞。

    “阿德里安医生,我昨晚在光网上联系过您,您贵人多忘事,恐怕是把我给忘了。”

    光网,是全球医疗工作者的聚集之地,上面人员众多,有不知名的医学生,同时也有享誉全球的医生。

    很多大佬都在官网上认证了身份,偶尔会发一些零碎的研究成果。

    有很多仰慕他们的医学生,不仅会关注,还会私信大佬问一些问题。

    大佬有空也会回答,众多医学生聚集在一起探讨,算得上医学乌托邦、现世桃花源。

    “你是老麦推荐给我的,那个得意门生?”说到光网,阿德里安就想起了这个年轻人是谁。

    阿德里安前些年进修时候,遇到过一个很投缘的学弟,叫做麦森威。

    昨天麦森威找到他,说他的得意门生正在进行一个学术研究,听说他手中的一个病例,和这个研究非常契合。

    所以想把学生推荐过来,跟进患者的诊疗过程。

    说是跟进,其实是帮忙,尤其是阿德里安能看到这个学生丰富且卓越的履历和成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免费的苦力,谁不想要呢?

    “你叫……”阿德里安医生有点记不清柳川的名字,别扭道,“你叫NiuCuan?”

    读音完全念错了,但柳川并不在乎这些,微笑道,

    “老师,您叫我Chuan就行了。”

    阿德里安点头。

    又听见柳川说道,“我想看看病人的诊断报告可以吗?”

    阿德里安医生点头,打电话叫来了安鲁森。

    “我让我助手拿给你。”

    安鲁森就在门口,接到电话以后,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过来。

    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柳川,用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道,“你不是早就看过这个诊断报告了吗,装什么装?”

    “做戏做全套,”柳川挑眉,“你不懂吗?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