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这样的,我有个牺牲的战友,是个民兵,叫麻向东,家里就是小栗大队的。他的情况比较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
刘弘毅被吊起了胃口。
“嗯,他牺牲了,但是,没有被评为烈士……”
“为什么?”
黄永辉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想了想,才说道:“他是背部中弹,牺牲的时候,背对敌人。”
刘弘毅轻轻吸了口气。
在战场上,这种情况真的是……很容易被误会为要临阵脱逃。
黄永辉说道:“我了解他,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是运输队的,负责照顾一匹大骡子。骡子不好管,比马难搞多了……”
这一点,刘弘毅是很清楚的。
骡子是驴和马的杂交品种,特点是身高力大,负重能力比马强。尤其是比边境地区的矮马要强得多。但这种动物生性胆小,容易受惊,部队并不喜欢。
不过,在找不到足够马匹的时候,骡子也必须编入运输队。
能拔脓的就是好膏药。
“当时吧,运输队随着大部队一起行动,战斗突然打响,情况就乱了……他那个骡子受了惊,往后边跑。骡子背上,驮着好几箱35榴的炮弹,麻向东急了,就去追,结果就中弹牺牲了。”
“你也知道,打仗的时候乱糟糟的,当时也没人注意这个情况。等把猴子干掉之后,清理战场,才发现他是背部中弹,牺牲时背对敌人,这下子就不好搞了……”
“这种情况,你也知道的。我们连里的同志都认为麻向东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大家一起,打了半个月的仗,他一直跟着战斗部队前进,把那匹大骡子照顾得非常好。你知道的,我用炮弹用得多,他几乎一直都是跟着我走的。”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黄永辉说着,眼里有了泪光,显然动了真感情。
刘弘毅表示理解。
整个战争过程中,黄永辉一个人就干坏了三具35榴,可见他“打炮”有多猛!
那三具35榴,是被硬生生打报废的。
一匹骡子,驮着炮弹跟着他跑,非常合理。
“他年纪比我大,牺牲前一天,跟我说,明天就是他二十八岁生日……所以,他是在二十八岁生日那天牺牲的……连中饭都没赶上吃……”
黄永辉说着,声音有点哽咽。
在战场上,黄永辉是“杀神”,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但在生活中,他又是另一副样子了,虽然谈不上多愁善感,却是重情重义,对自己的同志和战友没说的。
“他普通话说得不太好,人还有点害羞,在我们这些正规野战部队的同志面前,总有点自卑,因为一直跟着我,所以就和我说话比较多一点……可是,他牺牲之后,我却没办法帮他评个烈士……”
“评不上烈士,就没有待遇,没有抚恤金……”
刘弘毅轻轻吸了口气,将钱包里的钱都拿出来,一股脑塞进黄永辉手里,说道:“永辉哥,我这还有两百块,都给你了。等我回到学校之后,再给你寄点钱。”
“好……等我凑够了,就还你!”
刘弘毅责怪道:“说什么呢?咱俩还是不是哥们了,跟我算那么清楚?”
“再说,你的战友,不就是我的战友吗?”
“别忘了,我现在也是穿军装的!”
“我就不能给牺牲的战友表示一点心意?”
黄永辉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
“好兄弟!”
“对了,永辉哥,既然是你们连里的运输队员,你们就不能为他争取一下吗?”
刘弘毅将空空如也的钱包重新揣回裤兜,问道。
黄永辉摇摇头,说道:“我们争取了,连里给他写了情况说明,凡是当时在场的战友,全都签了名。早已经交上去了,还得等上级部门的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