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屿安心里叹息。
失策,这件事情真是他的失策,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公主的。不过好在,从他派去丹州的人来看,那一边的进展十分顺利,不是没有挽回的机会。
等这次回了东陵以后,他就先和邱筝年好好谈谈。
只是,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
这不是邱箫年第一次上将军府的大门,但这并没有减少他内心的紧张。他那个名义上的姐夫,坐在正堂主座上,明明是一身京中公子哥儿的家常衣服,却穿出了盔甲一般的冷厉味道,玄衣落落,身姿如刀。
“见过奚将军。”
话一喊出来,邱箫年心里就有些后悔。明明来之前不断告诉自己,这一次要拉近和奚屿安的关系,一进门就以“姐夫”相称的,结果还是脱口而出一声“将军”,实在是出师不利。
“邱公子,请坐。”奚屿安没有过多的套,保持着该有的礼节,却又疏离,“敢问邱公子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事?”
“既然将军问了,箫年就直说了。”邱箫年道,“这一次叨扰将军,是为了私事。”
私事?奚屿安眼皮子一跳。
这个年轻的小舅子要是为了公务找上门,他都还能游刃有余,反倒是私事,就让他有些心虚了。
从普世的角度来看,他这个姐夫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家姐嫁给将军已经有一年有余,期间不曾回京,就是此番,也不见她跟随将军同行。箫年是家姐一手带大的,视她如母,心里实在是想念记挂她。不知道将军方不方便,回程的时候,捎箫年同行呢?”
奚屿安难得生出了无措的感觉,面对着少年期待又审视的目光,心里直打鼓。
这……
算了算了,有什么好怕的?
说起来邱筝年心里应该也很想念这个弟弟,助他们一家人团聚,就当是个补偿了。
内室里,邵霁百无聊赖地等着奚屿安结束谈话,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便把视线又放到了正襟危坐的平安身上:“平安你去打探打探!看奚屿安那个麻烦的小舅子,到底干什么来了!”
平安瞪大了眼睛,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公子!将军肯定会发现的!”
见邵霁不高兴,他又道:“若是为公务,那应该都是公子不感兴趣的事情;若是为私事,肯定是为了夫人呗。再说了,那个人来做什么,您问一句将军,将军还能瞒着您吗?”
可惜邵霁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高兴。
夫人。
他喟叹一声,心底漫开了无限的惆怅来。
做人得知足,得知足,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以他们俩的身份,还能怎么样呢,邵霁啊邵霁,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
知足个鬼啊!
才这种程度,他怎么可能就心满意足了呢?他就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小人,永远都嫌不够。可是不知足又能怎么样?
于是,等到奚屿安回来,把答应邱箫年的事情一说,便看到邵霁的脸又臭了。
“什么时候动身?”虽然不高兴,但邵霁也知道没道理的是自己,没有发脾气。
“五日之后就动身。”
邵霁怔住了:“这么快?”
“怎么?你不是想早点回东陵吗?”奚屿安挑了挑眉。
自从回了京城以后,就感觉这小子蔫了似的,第一天的时候开始他就掰着手指头数着归期,仿佛京城不是他的家,是个牢笼,全然没有在东陵时的意气风发。
“可是,马上就新年了啊?”邵霁原本以为,再快也得等到新年之后他们再启程呢,“公主能同意?”
“她知道。”奚屿安淡然道,“她心里一直是希望我早点离开京城的。”
邵霁:“……”
过了好一会儿,邵霁才回过神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愤懑又讶然道:“她怎么能这么对你?”
奚屿安几年都不见得有一次机会回京。公主自己在京城,等闲也不能出去。好不容易团圆一次,这才多久啊?就急着把人赶回东陵了?她平日里天天念叨记挂,果然都是假的不成吗!
望着他为自己义愤填膺的模样,奚屿安轻轻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公主心里偏爱我你生气,公主心里没我,你也生气呢?”
邵霁把他的手一拍:“那不一样!”
他作为公主的儿子,自然会因为不公平的待遇吃味。可是另一方面,他更不想看到奚屿安受委屈。尤其是他和公主两个人对彼此的天差地别,更是让他为奚屿安打抱不平。
“想什么呢?不是公主讨厌我,只是……”奚屿安的笑意微敛,“我确实不能在京中久留。”
邵霁寒毛一竖:“是不是陛下那边”
“皇帝倒是没有那么见微知著的观察力。”奚屿安道,“是恪王。”
虽然入京以后,这位风头最盛的王爷,出乎意料地没有找人接触自己,奚屿安却还是对他生出了警惕。
兴庆殿前一对望,犹如命中注定的什么谶言。
甫一照面,奚屿安就生出某种奇异的感应来,只觉得他的眼神能把自己整个儿劈开,照彻内里,无所遁形似的。
“阿越……阿越那么敏锐,确实很有可能察觉到了。”邵霁想到了自己回京以后,和温越寥寥几次相见,彼此之间的疏离和尴尬,心里黯然。
“不过,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什么。”毕竟没有证据,他们又暂时按兵不动。在现在的正熙帝眼里,东靖军就是他的利刃,谁都不能染指,温越避嫌还来不及,哪里能怎么样呢?
奚屿安打量着他的神色:“你很失落?”
邵霁没有言语。
奚屿安突然想起来,公主把人送到东陵之前,曾经给自己写了一封信,把邵霁托付给他。信中说,恪王和邵霁从小一起长大,是他心里十分在意的人,此番邵霁也是因为表弟而难以接受真相,希望他能好生引导。
“没事,我早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的。”邵霁释然道。
从一开始,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没有第二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