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府梓州,新开的妆楼悦己阁声名鹊起,女郎们三五成群地进出,逛得不亦乐乎,每每见到了一样往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小脸上都散发出奇异之色。
这个悦己阁,听说发于梁京,前些年的时候就被北方女娘们争相吹捧,他们南府人一开始还不以为意。
整个大梁,论精致用物,哪里有比得上他们南府的?直到游商们把真假不一的东西,和那些形形色色的话本带来了南府,他们的好奇心彻底被吊了起来。
什么五妆幽梦,真得能把人化得犹如仙子吗?什么栀子香膏,果真能让人肌肤如雪?还有紫棠色的口脂,抹在嘴唇上到底什么样呢?
这个悦己阁怎么不来他们南府开一家!
终于,千等万等,等来了这么一天。
一个甚是美貌的少女,身着春裳站在台前,朗声给在场的许多人介绍手里的东西。眼波如烟笼薄月,绰约多姿,连女娘们也不能把自己的眼睛从她的脸上移开。
有人朗声道:“樱姑娘!我们用了这里的妆粉,也能和你一样美貌吗!”
女娘们都笑将起来。
那少女便拍了拍手,让人把出声这位请了上来,道:“姑娘既然好奇,不如试一试如何?我们的妆娘现在就可以用这些东西,免费为姑娘上妆,好与不好,一会儿大家就知道了!”
众人兴奋起来,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心里都好奇,到底有多奇妙。
望着堂前的人潮,南枝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点墨又退回了屋子,笑道:“怜樱做这个倒是上道。”
当年她保下了怜樱的性命之后,几位派人把她带回了宜州卫婆婆那里。后来,卫婆婆追随卫小别去了南府,怜樱也跟着去了。还用她的一手好厨艺,获得了无忧谷不少人的欢心。卫婆婆还对她说,若是有意中人,她可以做主。岂料怜樱却说暂时对这个没心思,只想好好做事报答公主。
如今,悦己阁在梓州开了起来,正好缺人,南枝见怜樱这几年在卫婆婆手里,磨砺得有模有样了,便尝试着把她放进去,结果得了意外之喜。
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对于他们卖妆粉的生意来说,比什么口号都更有说服力!
莫惊楼带着无忧谷的其他人,也投入了赚钱养山门的大业。
点墨听到南枝这句话,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走路。南枝却感知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把她的腰一抱,撒娇道:“好点墨,你不是吃醋了吧?虽然我夸她,可是在我心里,谁也越不过你的!”
话一说完,就看到温越正从廊前走下来。
“……”
南枝讪讪地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对着他笑了笑。
温越无奈地一摇头,等到人到了自己面前,点墨也知趣地退了下去,才戳了戳她的脸,似笑非笑:“楚知小公子,错眼不见,又在撩拨女娘了?这次送的是什么鸟?”
被他提起旧事打趣,南枝寒毛都竖了起来,捂住耳朵往屋子里躲:“我没有我没有!点墨……点墨又不是别人!”
温越也只是开玩笑罢了,并不是真要闹她,两人拌了几句嘴,他便把人的脸颊一捏,假意威胁:“哼哼,你现在仗着有娘撑腰,肆无忌惮,我看等回了京城,你还敢不敢到处撩拨!”
南枝抓住了重点:“京城那边有回信了?”
温越不置可否,把几页纸拿出来放进她掌心。
“父皇派了钦差来南府彻查前因,崇钧也说薛让手里那些东西的分量已然足够。”
他也笃定,自己写给皇帝的那些话,足够打动他。
南枝的神色却并不轻松:“薛让经此一事,就真是众矢之的了。”
“富贵险中求,权势更是如此,他既然不想平稳地走那条路,自然就要冒风险。”温越笑了笑,“如今南府士子几乎对他视若神明,甚至写下无数文章传颂他的义举,简直……简直……”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颇为欣赏又十分好笑。
“等到他来南府任职的时候,要做什么简直是轻而易举。”
南枝摸着下颔,嬉笑道:“幸而我动作快,提前把薛大娘请进了悦己阁帮忙。以后有了薛大人,我也不愁悦己阁在南府无依无靠,被本地联合打压了。”
温越心中无奈,自从把无忧谷的担子揽过来以后,阿枝的脑袋就又被银子塞满了!
“没办法啊,谁让我现在也算是‘少谷主’了呢?”南枝看穿他的腹诽,眨眨眼睛。
莫师伯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见师妹重回谷里,又肩负起来责任,便退居二线,把谷主之位传给了卫夫人。师兄妹二人背着其他人聊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卫小别的眼圈都是红的。
那以后南枝便觉得娘又精神鼓舞起来,把心思都放到重振师门之上,再不似往日在王府和太子府里那般,颓丧慵懒。而无忧谷的许多小弟子,也领教了一番人不可貌相的卫婆婆的功夫,大受刺激。
是日,正熙二年,六月十三,震惊大梁的柳谌案。在历时几个月的严查猛打之下,落下了帷幕,牵涉之人足有数百户人家,其间不乏朝廷中枢要员。右相戚慎脱冠罪己,请辞相府位,正熙帝却以右相大人兢兢业业几十载,苦劳尤甚之言,拒了他的辞呈,却又准了他告病休养的折子。
向来以温柔和顺著称的皇帝,开始了他继位以来,第一次大刀阔斧的清洗行动。
大理寺诏狱的死牢,一般是不许任何人进内的,因为里面关押的都是涉及重大案件的关键犯人,出了任何闪失,大理寺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因此,当值的狱卒看到自己的上司,居然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言辞举止还十分有礼,诧异地揉了揉眼睛,却见为首那人颇为年轻俊秀,看上去比上司的儿子还小。
等到那行人进去了,他才好奇地问问身边人:“哎哎哎,那是谁啊?大人怎么就带进来了,这是要看谁?”
同僚掀起眼皮,不屑道:“这你都不知道?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陛下身边的大红人,薛大人!”他使了个眼色:“就是那个,让我们连续加班加了几个月的!”
“……”狱卒想到了这几天京城里的传说,表情呆滞。
他还以为那个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薛大人,有三头六臂,才敢告御状,把成千上百地拉下马,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文弱儿郎。
而且他居然跑到这里来了,也不怕死牢里那些人把他活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