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公子竟然一张嘴,就把鸢娘赶了出去,毫不拖泥带水,芙娘花容失色,脸色惨白连忙跪了下来。
孟玉修瞥了她一眼:“郡主,这位可曾对您无礼?”
哦,便宜姐夫这表情,看来是很在意这个芙娘啊?
“这位姐姐快起来。”一个已经赶出去了,另一个再跪就过了,“你不是还说要带我去栖梧院吗?”
“不过,姐夫,略施小惩也就算了,毕竟不知者不罪,怎么就直接逐出府了?唉,我这来一趟,就闹这么大的动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孟玉修自己不满妾室愚笨闯祸把人赶了,她可不能背这个黑锅,又不是她要赶的。
“……”这位真是半点亏都不想吃,“和郡主有什么关系?是鸢娘自己打坏了郡王赏下的东西,在下才不愿留下她。”
芙娘听在耳里,更加胆战心惊。她本就有些耐不得暑热,今日又受了惊吓,顿时便觉得一阵恶心,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孟玉修失了刚才的镇定自若,连忙扶住她:“芙娘!你怎么了?大夫!快叫大夫!”
南枝就是再不通人事,看见这一幕,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姐夫有急事,我便不打扰了。”
孟玉修慌慌张张地致歉,吩咐管家安置好南枝,便把芙娘一把抱起来往外跑。
南枝叹了口气。
老天爷,嫡子还没动静,妾室的肚子就大了,孟夫人又那么厉害,温北璇以后的日子能安生吗?
跟着管家走过孟府重重庭院,南枝却没有心思听他的介绍赏景,满脑子都是刚刚孟玉修的脸色。
这段时间,见惯了这位丹州司马的不疾不徐,滴水不漏,什么时候看到他这个模样过?
几年前在宜州,温北璇的亲事定下的时候,她和娘亲私底下讨论这件事,娘亲言语间就都是不认同。
“那些世家大族,规矩最为森严,一举一动都被牵制,后院的争斗博弈,比一般官员家庭里更加严重。”卫夫人一边嗑瓜子,一边摇头,“若是嫁在身边,娘家有个照应都还好,孟氏还把大姑娘嫁到了丹州,呵。”
“可是娘,那东陵孟家和孟侧妃同宗,既然是一家人,应该会好些吧?”
“傻丫头,”卫夫人笑了起来,“若无亲事,同宗之谊,连枝同气,暂住进去,确实会照顾得妥当体贴。可这媳妇儿是嫁进去做自家人,使唤磋磨的,又不是人。
没了外人亲家,少了一层面子人情上的顾忌,想要整治,反而更肆无忌惮了。”
“大姑娘若是个八面玲珑会来事的性子,嫁去这样的家族,反而能更快地建立起自己在夫人圈儿中的势力,立将起来。可大姑娘是吗?”
她对自个儿亲爹都不假辞色,更别说其他人了,只怕正眼都懒得给。
“阿枝,不是娘亲有偏见,东陵虽然富庶,可你以后千万别看中那边的儿郎。”
东陵士族,礼仪孝道大于天,每日起居必须给父母问候五回,凡用饭之时,儿媳要站着给婆母侍菜,等婆母用完了才能坐下吃。
凡此种种严苛的规矩,数不胜数。
大姑娘这性子过去了,还不得把对方气上天,自己也气上天?
果然,温北璇嫁去丹州四年,也没有生育,和夫君感情平平。
温禧因为自家三哥的事情,犹如惊弓之鸟,自是没有心神对远嫁的女儿事无巨细亲自管过,见回回家信里温北璇都说好,就放了心。
孟侧妃身在王府,也是鞭长莫及,何况她也是个冷漠性子,甚至心境都有些荒凉,久而久之便不怎么过问女儿。
温北璇闺中之时那样百般娇养的掌上明珠,出嫁之后竟然就这么被孤零零地扔在丹州。
管家停在府北方一处幽静的院子前:“这便是郡主的住所了,请。”
“……”她记得没错的话,孟玉修的院子离这儿足足隔了一个大花园加两排院子吧?四年了,这夫妻俩不仅分开住,还隔这么远?
还没进门,便听到了叮咚的弦音。
天迥楼高,日长院静,琴声切切。
如寒泉漱玉,如梧桐夜雨,大晴的夏日,竟然弹出了秋日的萧瑟,冬日的孤寂。
南枝记得这首曲子,温北璇往日在府中常弹,似乎叫什么《壁月朝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都只弹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久违的旋律响了起来,她心里竟然不由自主涌上了莫明的怅惘,是故人不故,是时过境迁,是彩云易散琉璃脆。
这琴声里寄托了太多的寂寥,教人不忍猝闻。
如南枝所料,弹到一半,对方又一如既往,草草停住,让人的情绪直吊在半空中,无处可落。
“长姐,久违了。”南枝推开院门,静静地望向树下那道身影,“四年未见,可还安好?”
温北璇一身浅棠色的流仙裙,只在发髻上簪了支白玉嵌花的流苏步摇,未施粉黛。她抬起一张没多少变化的脸,神色淡淡地看向南枝,并没有因为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而露出半点讶然,也没有对她不符合身份的打扮表示不认同。
“好久不见,小五。”
看到她这和出嫁之前没多少变化的精神面貌,南枝倒是又放下心来,走到她面前。
“我跟着郡王哥哥来丹州看看你,接下来一段时间会住在孟府的栖梧院。”她吩咐点墨一声,将一叠信递出来。
“这是父王和侧妃娘娘托我带给你的信,最下面那张是瑶姐和廷弟的。”
温西瑶原本并不想给温北璇写信,却见到温廷这个小古板,竟然认真地给长姐寄去问候,洋洋洒洒地之乎者也一大通,气得毛都炸起来了。
“温廷!你到底是我弟弟还是温北璇的弟弟!”
“……四姐,我既是你弟弟,也是长姐的弟弟啊?”温廷当时的眼神,简直是在问“他四姐莫不是傻了”。
于是不甘示弱的温西瑶直接夺过温廷的纸,再后面不气地说了一堆废话,主旨就是:
廷弟给你写信是因为他懂礼,心里还是向着我的。我才不关心你这个冰坨子在丹州怎么样了,但你在外面代表的是太子府的脸面,可别随便被人欺负,丢我们宗室的威仪!
温北璇看前面两封信都还没什么表情,直到看到最后那封,弟妹二人画风迥异甚至彼此矛盾的胡扯,嘴角终于忍不住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