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无礼!我该是你家小姐的大恩人才对!我看她印堂发黑,不日必有血光之灾!”
当日,护国寺前,求完签的南枝和温西瑶被一个疯和尚拦在了半路。那乞丐似的和尚满嘴胡言,曾扬言她不日有血光之灾。
南枝把事情和温越说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我本想着那人是想讹钱,可如今出了此事,又胆战心惊,莫不是被他一语成谶?又或者只是他误打误撞,正好说中了?”
温越蹙起眉头,火气上涌:“哪来的野僧人妖言惑众,胡说八道!”
什么大凶大孤,克双亲所爱?阿枝虽然生而丧父,那也是朝廷的错失,害她失怙,怎么还能怪在她头上?卫夫人不是活得好好的?还有他,要不是有阿枝,早就被杨甫忱得手捅死了。
阿枝明明是福星才对。
这人分明是见阿枝和瑶妹穿金戴银,又面嫩,故意吓她们讹银子!
“护国寺居然任凭这些祸国殃民的宵小在寺前招摇撞骗,却听之任之,真是岂有此理。”温越冷笑,“明天我就写封折子参观玄那秃驴一笔!”
“……”郡王,这就祸国殃民了?未免说得太严重了吧?
“别别,观玄住持人挺好的,何必让他受此无妄之灾。”南枝反而被他弄得笑了,原本的紧张警惕荡然无存,“大不了你派人去查查那个疯和尚,看他以前是不是骗过其他人。若真是贼人,抓拿了也算为民除害。”
若真是奇人异士,就更加不能放任了。
“下个月是淑妃祖母的冥诞,父王应该会请观玄做法事,我们正好可以查探一下护国寺。”
温禧是绍永帝的庶出第五子,他的生母,温越血缘上真正的祖母,淑贵人早早地就病逝了。还是因为温禧受封太子,才母凭子贵,又被追封为淑妃。
温越没有见过她,在他心里,一直把谢后当作祖母,但对逝者该有的尊敬还是有的。每逢冥诞祭日都会沐浴祈福,斋戒茹素。
“好。”
六月才过半,安稳了没多久的梁京便又出了件轰动朝野的事。公主府邵小爷的画舫上,竟然有人纵火行凶,欲杀恪郡王,连同船的归仁学士荀励安等一众文士,都险些遇害。
大理寺倾巢而出,把涉案的官员百姓都一一捉拿,扯出萝卜带出泥,最后竟连十二卫的左骁卫郎将都没能洗脱嫌疑,停职查办了。
一时间又是满城惶然。
相比之下,邵霁进了太仆寺的事情,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消息传进甘庆宫的时候,贤妃正在欣赏着让内侍买来的避雪居士的新画,和大宫女评点着这一副的笔法。
“嘶。”贤妃摇着头,扶了扶因为她诧异的动作而晃起的步摇,“恪郡王这次又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逼得人家都要鱼死网破了?”
“他不是才进工部吗?最近也没什么大动作,除了拒了杨家的婚事。怎么会?”大宫女不解。
“禅儿任了中书舍人,在凤阁审理章奏,曾说这段日子温越一直在查永定堤的工程旧账。”贤妃沉吟,“看来,他不仅是动了人的饭碗,是动了人的身家性命了啊。”
好小子,真够厉害的,六部九寺,进一次就能闹一场天翻地覆,他怎么不把天也给捅个窟窿呢?
“太子刚上位,恪郡王就做此大动作,未免有些急功近利。”
“他倒是想韬光养晦,慢慢地来,这不是形势不允许吗?其实所有人都是被现状推着走的,谁又真得能算无遗策呢?只能在事情发生后,被迫选择最好的举措。”
温越查之前,只怕也未必知道后面藏着这么大的动静。
但居其位谋其政,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昌怡这时候把邵霁送进朝廷,真是奇怪。”
“或许是想让他从这件事里被摘出来,又或者是看不下去了,想让儿子历练历练?”
“她要历练,早干嘛去了?还是太卜寺。东边自大怙关一役后一直没有战事,东靖军也不缺朝廷的军需支援。”贤妃思索。
难道是打算给邵霁说亲了?
“不管他们了,这些,还是让陛下头疼去吧。”贤妃抚摩着新得的夏雨河景图,“告诉禅儿,经此一事,十二卫间定有变动,不如趁乱塞几个人进去。”
“是。”
“对了,听说那位避雪居士的画,如今十分难得,小靖子是花了多少银子入手的这张?从本宫私库里划给他。”
“回娘娘,小靖子说,没有花钱,这副画是有人听说娘娘喜欢,特意献给您的。”
贤妃凝眸:“哦?是谁?”
“太子府的嘉元县主。”
“本宫记得她,长得很好的一个孩子。”贤妃笑了笑,“还一直记挂着本宫礼佛,前段时间送给本宫一串观玄大师点过光的白砗磲香串来,真是有心了。”
贤妃身边从来不缺送礼的人,但每次都能送得恰到好处,送到她的痒处的,确实不多。
太子府刚上京的时候,她还只是宫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老妃,在夏贵妃的相衬下黯淡无光。可嘉元也没有踩高捧低,居然认真地把她说的每句话她的喜好都记在了心上。
而之后她执掌凤印,这孩子也还是一如既往,不故意冷待避嫌,也没有曲意逢迎。
她才多大,怎么为人处世竟能如此周全老道而不世故?
太子明明是个心软又庸常的人,太子妃也不算很伶俐。这一对二愣子夫妇,到底是怎么教出来恪郡王和嘉元县主这样一对水晶心肝玻璃人的儿女的?
恪郡王也就罢了,毕竟是皇后一手教导的,可嘉元呢?难道是谢紫萝的手笔?
谢家的风水,莫非天生爱出这些难对付的妖孽吗?
阿弥陀佛,幸亏谢伯潜那一脉败了,否则如今的梁京,他家和温越强强联手,哪里还有其他人的事!
“你告诉禅儿,恪郡王查永定堤的事情,别透露给其他任何人。另外,盯着最近新入工部的老手,适当地套点近乎不要太谄媚,他们文人风骨,不吃那套,吃得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片冰心在玉壶……”
温越若要往丹州派人,工部最近一定有动作,不如让禅儿的人也跟上去分杯羹。
贤妃一改之前隔岸观火的态度,絮絮吩咐下来,大宫女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不解。
娘娘刚刚不是还打算做鹬蚌相争的渔夫吗?
“痴儿!温越哪里是愿意做鹬和蚌的人?”贤妃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投桃报李,嘉元送这副画来,便是有了亲近的意思。
咱们何必非得听戚杨两家的话,与虎谋皮?还不如跟着温越这样的妖孽顺路走一趟,不求吃顿肉,喝口汤也是不错的。”